陈青穗攥着渗血的犀角梳，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月光撕成两半——一半印在祖宗牌位前，另一半竟顺着墙根爬向祠堂暗门。
陆离的铜钱剑横在她颈前，剑锋割断一缕发丝："陈姑娘，劳烦把右手抬到月光下。
"少年冲锋衣领口泛着冷汗，锁骨处的太极刺青在阴影中缓缓转动。
陈青穗忽然嗅到腐肉焚烧的气味，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砖缝里扭曲成麻花状，指尖生出寸长的黑甲。
"别碰门环！
"陆离甩出三枚铜钱钉住她的影子，"你身上被种了傀儡符，现在三魂正在化煞。
"祠堂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浸水的戏服在转圈。
陈青穗腕间的铜铃胎记突然发烫，烫得她瞥见些零碎画面——春桃姐吊死的房梁上悬着七盏白灯笼，每盏灯罩都糊着人皮。
"得罪了。
"陆离突然扯开她衣襟，冲锋衣袖口的符咒擦过锁骨。
陈青穗刚要挣扎，却见少年指尖凝着朱砂，在她心口画起倒悬的八卦。
冰凉的触感渗入骨髓时，暗门吱呀开了条缝。
浓稠的黑雾裹着胭脂香涌进来，雾里立着个戴凤冠的纸人，腮红抹得像是要渗出血。
"戌时三刻，尸戏开锣。
"纸人的描金唇突然翕动，甩出水袖缠住梁柱，"陈姑娘，该您扮杜丽娘了。
"陈青穗的指甲猛地刺破掌心。
二十年前失踪的草台班子，最拿手的正是《牡丹亭》全本。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胸膛——本该在槐树林的三叔公，此刻正站在她身后，寿衣上爬满会动的符咒。
"好侄女，你爹娘当年不听话..."老人指甲暴长三寸，抵住她后颈大椎穴，"你猜他们的魂儿，如今养在哪盏人皮灯笼里？
"陆离的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
少年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掌心血符印在陈青穗后背："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剧痛袭来的瞬间，陈青穗听见皮肉撕裂的声响。
三叔公的惨叫混着纸人尖笑，她跌进个泛着松香的怀抱。
陆离抱着她撞破窗棂时，她看见自己方才站立处留着个淌血的纸人，眉眼与她别无二致。
"抱紧！
"少年低喝声未落，整座祠堂轰然坍塌。
陈青穗在气浪中抬头，望见陆离后颈的旧疤正在渗血，那疤痕纹路竟与祠堂横梁上的镇煞符完全一致。
二人摔进枯井的刹那，井底传来幽咽的胡琴声。
陆离点燃火折子，冷光映出井壁密密麻麻的戏文——全是血写的工尺谱，谱子旁画着被开膛破肚的伶人。
"二十年前七月初七..."陆离用剑尖挑起井底污泥，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铜唢呐，"戏班西十九人在此井边唱完《目连救母》，当夜全部暴毙。
"陈青穗突然头痛欲裂。
火光摇曳中，井水开始倒涌，浮起层层叠叠的戏服。
陆离扯开冲锋衣内衬，密密麻麻的符咒下藏着块龟甲，裂纹组成"偃月"二字。
"你父母本是缝尸匠传人，当年为破阴兵借道局，将你..."少年突然噤声，桃木匕首划破指尖，在井壁画出敕令符。
井水沸腾的瞬间，陈青穗腕间胎记骤然发亮。
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戏服袖中伸出，每根手指都戴着陈家族徽戒指。
陆离突然将她按在井壁，唇间热气混着血腥："冒犯了，借姑娘一缕生气。
"少年咬破她耳垂的刹那，陈青穗看见不可思议的画面——陆离锁骨处的太极刺青泛起金光，与自己心口的倒悬八卦产生共鸣。
井底戏服无风自动，拼成个巨大的傀儡符。
"果然如此。
"陆离拭去唇边血迹，眼底闪过痛楚，"陈家用嫁衣咒把你炼成活傀，你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三叔公的烟袋锅子穿透井口浓雾，烟油滴落处燃起幽绿鬼火。
陆离揽住陈青穗的腰腾空跃起，冲锋衣下摆扫过井沿时，她看清那些戏服袖口都绣着"偃月班"三字。
枯井炸开的瞬间，陈青穗怀中的犀角梳突然立起。
梳齿扎进她掌心，黑血在地上画出个残缺的八卦——正是陆离刺青缺失的那部分。
"跟我走！
"少年劈手斩断血线，掌心符咒印在她眉心，"去你家族墓，真相全在..."话音未落，整片土地开始震颤。
陈青穗被陆离拽着狂奔时，看见月光下的坟茔正在移位，每块墓碑都浮现出人脸。
跑过春桃姐的新坟时，她惊觉坟头土里埋着半截犀角梳——与她手中这柄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把。
"陆离！
"陈青穗突然扯住少年衣袖，"我襁褓里的红绳，你从哪得来的？
"少年身形微滞，冲锋衣领口被阴风掀起。
陈青穗清晰看见他后腰处的桃木匕首，刀鞘上刻着行小字——"偃月班主陆青崖 庚辰年封刀"。
货郎鼓声在此时变得震耳欲聋。
陈青穗突然想起族老说过，二十年前戏班案发那夜，有人在祠堂后山见过穿藕荷色旗袍的女人，她腕间系着的红绳与自己那根一模一样。
"当心！
"陆离的暴喝伴着骨骼碎裂声。
陈青穗转头看见三叔公的右臂不自然扭曲，掌心却攥着把浸透尸油的槐木钉。
少年揽着她旋身避开时，她分明看见老人眼眶里嵌着两片犀角薄片——与童尸眼窝中的如出一辙。
"陆家小子，你爹娘没教过你..."三叔公的声线突然变成女声，腐烂的面皮簌簌脱落，"多管闲事的下场，就是被做成..."陆离的铜钱剑贯穿他咽喉的刹那，井底胡琴声陡然凄厉。
陈青穗惊恐地发现，三叔公的尸身正在融化，露出里面藕荷色的旗袍——正是雾中那个女人！
少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快走！
这是傀儡套尸术，本体还在..."地面突然塌陷。
陈青穗坠落的瞬间，望见漫天纸钱化作青面獠牙的鬼差。
陆离的冲锋衣被阴火点燃，露出后背大片溃烂的伤口——那溃烂的形状，竟与祠堂镇煞符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