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地缝里嵌着半粒算珠,她盯着珠面磨损的"柒"字,想起昨夜那滩血泊里断裂的算筹。
"抬起头来。
"九树金钗在晨光中晃得人眼花。
尚宫郑氏翻动账册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鲜红得像要滴出血。
苏怀玉突然发现她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唐律》里对监守自盗者的刑罚。
"你说越罗八十匹未入尚宫印鉴?
"郑尚宫突然将账册掷在地上,惊起案头鎏金香炉里的灰烬。
苏怀玉膝行两步捡起账册,腰间的铜镜硌得生疼。
翻开第三卷时,她嗅到极淡的沉香味——有人用新墨覆盖了原账。
食指抹过"支给尚寝局"几个字,指尖立刻染上未干的墨色。
"请取永隆三年冬的库房记录。
"她抬头首视郑尚宫,"越罗产自剑南道,那年大雪封山,蜀锦入贡比往年少了三成。
"殿角铜漏忽然卡住似的,滴答声凝滞在空气里。
郑尚宫颈间的珍珠项链泛起冷光,像一串勒紧的绞索。
当泛黄的库房册搬来时,苏怀玉用铜镜边缘刮开粘连的纸页。
霉斑深处藏着一行褪色小楷:"腊月廿三,越罗八十匹转尚功局。
"而尚功局的账册上,相同的日期却写着"支取素绢百匹"。
"好一出偷梁换柱。
"她轻笑出声,指甲在"素绢"二字上敲出脆响,"尚功局用低等素绢顶替贡品越罗,八十匹差价怕是够买下平康坊半条街的宅子。
"郑尚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的嘴角渗出暗红。
苏怀玉瞥见帕角绣着振翅的朱雀——那是东宫六率军的徽记。
"你可知韦昭容的胞弟掌着少府监的采买?
"郑尚宫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毒蛇吐信。
铜镜在此时突然发烫,苏怀玉低头看见镜中浮现出奇怪的符号——竟是***数字!
她猛然抓起炭笔,在账册空白处列出现代表格:```| 品名 | 账面支出 | 实际库存 | 差价 ||--------|----------|----------|---------|| 越罗 | 1200匹 | 1120匹 | 80匹 || 素绢 | 100匹 | 180匹 | -80匹 |```"您看,"她将账册转向郑尚宫,"这里出现了完美的负相关。
"炭笔尖点在交叉线上,"就像太极阴阳鱼,消失的越罗恰好是多出来的素绢。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咚。
裴九娘捧着漆盘袅娜而入,月白襦裙下隐约露出青紫鞭痕。
"奴婢来送药膳。
"她跪奉托盘时,袖中滑落半卷泛黄的《九章算术》。
苏怀玉瞳孔微缩。
那书页间夹着的红叶笺上,赫然是她昨夜用炭条写的现代数字符号!
"好巧的数目。
"裴九娘忽然开口,指尖拂过账册上的"八十","上月韦少监新得的西域舞姬,赎身钱正是八十匹素绢。
"郑尚宫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褐色的药汁泼在裴九娘手背。
苏怀玉看见她迅速用帕子按住烫伤处——帕角绣着同样的朱雀纹。
"本宫记得裴相家的九娘最擅双陆棋。
"郑尚宫摩挲着断指,"明日申时,陪本宫对弈一局如何?
"裴九娘伏拜的瞬间,苏怀玉看见她后颈的刺青——那是罪眷才有的黥印,此刻却诡异地组成了朱雀衔珠的图案。
铜漏突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停滞的水滴倾泻而下。
苏怀玉数着水声,突然意识到这是某种密码节奏。
当她抬头时,正对上裴九娘含笑的眼——那分明是审计师发现假账时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