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被篡改的《茨冈狂想曲》
碎屑落在化学练习册上,在《苯环的凯库勒结构式》旁堆成金色小丘。
窗台铁栏的影子斜斜切过琴盒烫金字,把"江夏"两个字拦腰截断。
昨夜捡到的谱子从美术课本里滑出来,五线谱边缘用红笔潦草标注着:"第三小节升re改降mi"。
苏静澜摩挲着泛黄的纸页,突然发现这些修改并非同一人的笔迹——铅笔标注清瘦锋利,红笔字迹却带着神经质的颤抖。
"在看什么?
"江夏的声音惊得苏静澜碰翻松香罐。
乳黄色碎块滚进地板缝隙,她俯身去捡时,后颈突然贴上冰凉的东西——是江夏的小提琴弓尖。
"别动。
"琴弓顺着脊椎缓缓下滑,"你头发沾了木屑。
"苏静澜屏住呼吸。
琴弓的马尾毛扫过后颈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摩擦声。
江夏抽走了那张谱子。
"这不是你的东西。
"江夏的声音像绷紧的E弦,"从哪里拿的?
""琴盒夹层。
"苏静澜转身时,江夏正在撕碎谱纸。
碎屑从她指缝间漏下来,像被揉皱的雪。
晚风穿过练琴房的排气扇,送来梧桐树沙沙的私语。
苏静澜看见江夏手腕内侧有新鲜的指甲印,在月光下泛着青紫。
"《茨冈狂想曲》该用三把位揉弦。
"苏静澜突然说。
上周音乐鉴赏课的视频里,帕尔曼的琴弓正在她记忆里飞舞。
江夏猛地攥住琴颈,指关节撞到谱架。
金属支架倒地时,苏静澜看见谱架上夹着的乐谱——正是那张被撕碎的原稿复印件,但所有修改痕迹都被橡皮狠狠擦过,纸张皱得像哭过的脸。
"明天别来了。
"江夏用琴盒挡住窗户漏进来的月光,"松香盒不用修了。
"苏静澜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琴弦崩断的脆响。
高音E弦在江夏手心蜷成银亮的螺旋,血珠顺着琴马滚落,在松香粉末里砸出细小的坑洞。
次日清晨,苏静澜在音乐教室后门捡到半块松香。
包装纸上的生产日期被锐器刮花,残留的墨迹显示"2003.0"。
她踮脚从气窗望进去,看见江夏在给钢琴校音。
深秋晨雾中,江夏只穿着单薄的针织衫。
苏静澜注意到她左手小指戴着奇怪的金属套,随着校音锤的敲击泛着冷光。
当江夏掀开钢琴顶盖时,一沓乐谱雪片般飞出来。
苏静澜捡起飘到脚边的谱纸。
同样的《茨冈狂想曲》,但用蓝墨水增添了大量装饰音。
在谱面空白处,有人用德文写着:"情感过于充沛的演绎是危险的"。
练琴房突然传来脚步声。
江夏脸色骤变,抓起苏静澜的手腕躲进三角钢琴底部。
樟脑丸的气味混着江夏发间的松香,苏静澜数着她毛衣下急促的心跳,首到黑色高跟鞋的声音停在钢琴前。
"音准又偏了。
"女人的声音像是琴弓刮过生锈的弦,"我说过周末有评审会。
"透过钢琴踏板缝隙,苏静澜看见女人胸口的工牌在反光——市音乐学院器乐系教授,江文瑾。
她手里的校音器抵住中央C键,液晶屏闪烁的红光像某种警告。
"把左手矫正器戴上。
"江文瑾的鳄鱼皮包擦过琴凳,"还有,那些多余的装饰音——"她突然弯腰拾起苏静澜遗落的化学练习册,苯环结构式正巧对着气窗漏进的光。
江夏突然剧烈咳嗽,金属指套撞响低音区琴弦。
轰鸣的共振里,苏静澜听见江文瑾冷笑:"梧桐树汁液会影响琴漆,记得关窗。
"首到高跟鞋声彻底消失,江夏才松开攥着苏静澜衣角的手。
她脖颈后渗出细密的冷汗,在透过梧桐叶的光斑里闪烁如琴弦。
"那些德文批注..."苏静澜刚要开口,嘴唇却被江夏的琴弓按住。
松香粉末沾在嘴角,泛起奇异的苦涩。
江夏从琴箱夹层抽出张残缺的谱纸。
借着顶盖缝隙的光,苏静澜看见被血渍晕开的音符——正是《茨冈狂想曲》华彩段落的原始版本,谱面空白处画着个笑脸,笔触稚嫩得像小学生涂鸦。
"这是我八岁时写的。
"江夏用断弦在笑脸旁勾勒新的旋律线,"现在它必须长成这样。
"她快速书写着完全不同的变奏,笔尖划破纸面时,苏静澜听见类似琴弦断裂的声音。
暮色渐浓时,江夏突然把额头抵在苏静澜肩上。
她后颈的汗己经凉了,呼吸却滚烫:"知道怎么在五线谱上藏秘密吗?
"未等回答,江夏抓过苏静澜的自动铅笔。
她在《电解质溶液》的笔记间隙画了组古怪的符干,苏静澜认出这是被篡改前的《茨冈狂想曲》主旋律。
"当所有升号都变成降号,"江夏在谱号旁画了个破碎的爱心,"就是我真正想拉给你听的曲子。
"楼外突然传来《致爱丽丝》的钢琴声。
江夏触电般跳起来,把修改后的乐谱塞进苏静澜书包:"这是消防演习的***,快走。
"苏静澜翻墙时被爬山虎划破手心。
她攥着那张乐谱落在校外的梧桐叶堆里,突然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他们害怕琴弦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