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高30厘米的战国青铜冰鉴,是父亲从不许她触碰的传家宝,锁芯内侧刻着与琉璃眼相同的古罗马数字”Ⅸ·ⅩⅦ“——1017年,圣母像建造的年份,也是里奥新炼琉璃眼的显形密码。
算珠在瓷盘上滚动的声音突然停了。
当第七滴橄榄油渗入锁孔时,冰鉴盖沿竟浮现出极细的篆体:”星烬同辉“。
砚灼屏住呼吸,想起三天前在里奥的琉璃眼瞳里,金砂排列的弧度与这西个字的笔锋完全一致——那不是巧合,是两种技艺在时光里的共振。”
小姐,维塔利工坊送来了火山灰样本。
“陈叔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惊得她慌忙合上冰鉴。
木匣里的火山灰还带着余热,底部沉着片指甲盖大小的星屑玻璃,上面用金砂嵌着”同烬“二字,正是冰鉴暗纹的后半句。
橄榄园的晨露还挂在叶尖,里奥蹲在老橄榄树下,用青铜镊子翻找熔炉废渣。
三天前父亲突然焚烧了半本账本,飞溅的纸灰里他看见片熟悉的蓝色——那是母亲手帕上的星砂纹。
此刻镊子尖突然碰到硬物,半片刻着中文的玻璃残片从火山灰中浮现,”烬“字的火字旁里,金砂正组成天鹅展翅的形状。”
里奥!
“砚灼的呼唤惊飞了树梢的蓝雀,她攥着浸透晨露的羊皮纸,上面拓着冰鉴暗纹的摹本,”你看这个,和你给我的琉璃眼——“少年转身时,阳光正穿过他指间的残片,在她脸上投下”同烬“的光影。
砚灼愣住了——残片边缘的熔痕,竟与冰鉴锁孔的磨损弧度完全吻合,仿佛这两样东西,本就是从同一炉熔浆里诞生的。”
是我母亲的东西,“里奥声音发颤,拇指摩挲着残片上的天鹅纹,”她失踪前留了块手帕,边角绣的就是这个。
父亲说那是维塔利家的灾星纹,可你看,天鹅的翅膀——“他突然把残片按在她掌心,”和你修复的青铜酒樽云雷纹,连转折角度都一样。
“砚灼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的”1962年星烬事件“:那年两家族联合修复庞贝青铜镜,却在熔炉爆炸后互相指控偷秘方。
此刻残片与冰鉴的呼应,像根细针挑开了十年前的伤疤,让她第一次怀疑,所谓的”世仇“或许只是层镀着火山灰的假象。”
我们来写诗吧,“里奥突然掏出鹿皮袋,里面装着磨成粉的星砂和青铜屑,”用你的墨,我的火,写在橄榄叶上。
“他摘下单片油亮的橄榄叶,叶脉在阳光下透出青玉般的光泽,”就写……星沉青铜烬,月照匠人眸。
“砚灼的狼毫笔尖悬在叶尖颤抖。
她从未在修复之外动过笔墨,可看着里奥用星砂粉在叶背画凤凰尾羽,突然想起《考工记》里”金与火相得“的箴言。
狼毫落下时,墨汁竟自动沿着叶脉渗向星砂,在叶心汇集成小小的熔炉图案——墨是冷的,砂是热的,却在橄榄叶上达成了完美的平衡。”
好看吗?
“里奥举着叶子转圈,金砂在阳光下像流动的熔岩,”等它晒干,我们就把它埋在橄榄树根下,等十年后一起挖出来——“碎裂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宗岳的青铜算盘砸在石径上,算珠滚落进草丛,像散了一地的碎星。
砚灼看见父亲的手在发抖,袖口露出半截与冰鉴相同的云雷纹刺青,而马可·维塔利不知何时站在橄榄树后,手中攥着那块”同烬“残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先生,“马可的声音像凝固的熔浆,”令媛似乎对维塔利家的秘纹很感兴趣?
“他抬手亮出残片,天鹅纹在阳光下分外刺眼,”当年令尊就是用这样的把戏,偷走了我们的星砂配方。
“砚灼的后背撞上粗糙的橄榄树干。
她看见父亲弯腰捡起算盘,指腹抚过开裂的铜框,那是今早她偷偷撬开锁孔时留下的痕迹。
原来冰鉴里藏的不是普通账本,而是两家族共炼星烬的秘卷,而”同烬“二字,正是百年前匠人盟誓的印记。”
砚灼,跟我回去。
“林宗岳的声音比青铜器更冷,”从今天起,不许再接近维塔利家的任何器物。
“他忽然瞥见她掌心的橄榄叶诗,劈手夺过塞进衣兜,墨字未干的”匠人眸“三字,在他袖口的云雷纹上投下阴影。
里奥想追上去,却被马可拽住手腕。
父亲掌心的烫疤硌得他生疼,那是”火吻试炼“的印记,此刻正隔着衬衫贴着他的”同烬“残片。
他听见马可低声说:”记住,维塔利家的星砂,只能为熔炉燃烧,永远不能为青铜流泪。
“深夜的修复室,砚灼借着月光拼凑白天捡到的算珠。
父亲锁上冰鉴时的声响还在耳边,像某种古老的封印。
她忽然发现,失踪的那颗百位珠内侧,竟刻着极小的天鹅纹——与里奥残片上的一模一样。
窗台上,白天埋在橄榄树下的陶罐突然发出轻响。
砚灼掀开陶盖,看见里奥偷偷塞进去的琉璃珠正在发光,金砂组成的凤凰尾羽,正指向冰鉴所在的方向。
她摸出藏在发间的橄榄叶诗,墨迹己与星砂熔为一体,在月光下显露出新的纹路:”烬生同命,熔火为章“。
这是她第一次违背父亲的禁令。
砚灼颤抖着拧开冰鉴,铜盖掀开的瞬间,整间地下室亮起蓝金色的光——里面整齐码着十二片星屑玻璃,每片都刻着不同年份的星砂配方,而第一片的右下角,清晰地刻着”林·维塔利 1962“。
远处传来熔炉的轰鸣,砚灼知道,里奥此刻一定在工坊里,对着1600℃的熔浆发呆。
她摸着冰鉴内壁的云雷纹,忽然明白,所谓的家族世仇,不过是两簇本应同燃的火焰,被人为地隔成了青铜与星砂。
而她掌心的橄榄叶诗,早己在墨与火的交融中,写下了无人能改的誓言。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埃特纳火山时,砚灼发现橄榄叶诗的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母亲的字迹:”星砂遇墨则燃,青铜逢火方鸣“。
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线索,此刻正与冰鉴内的秘卷遥相呼应,像把钥匙,等着打开十年后的熔炉。
而在维塔利工坊,里奥对着新炼的星砂发誓,下次见面时,他要让熔炉的火舌,在砚灼的算盘上舔出”同烬“的纹样。
他不知道,父亲藏在书房的铁盒里,正躺着半片刻有”林“字的星屑玻璃,与冰鉴内的”维塔利“残片,恰好拼成完整的盟誓纹章。
这是秘密破土的时刻,是青铜与星砂在地下的私语。
那些被家长撕碎的诗稿,那些藏在冰鉴深处的秘卷,终将在十年后的暴雨夜,化作灼烧两大家族的火焰。
而此刻埋在橄榄树下的琉璃珠,正吸收着火山的热能,等着在某个雪夜,照亮两个匠人被封印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