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鸟朝凰
楚昭宁踩着青石阶上的露水缓步而来,素白礼服上的银线暗纹在晨光中流转,恍若星河倾泻。
她刻意放慢脚步,任由身后楚明玥的珠钗因焦躁发出细碎碰撞声——那声音与前世自己被铁链拖行时的响动,竟有七分相似。
“阿姐可要当心脚下。”
楚明玥忽然贴近,鎏金护甲状似无意地划过她腰间玉带,“昨日暴雨冲坏了石阶,当心……跌碎了骨头。”
楚昭宁指尖轻颤,藏在袖中的银针己淬上孔雀胆。
这石阶下埋着的铁蒺藜,前世曾让她在众目睽睽下滚落十丈台阶,折了右手三根指骨。
而此刻,她绣鞋尖端的玄铁薄刃正无声割裂青苔——“咔嚓!”
楚明玥脚下青砖突然塌陷,碎石裹着毒蝎倾泻而出!
“二小姐当心!”
侍卫的惊呼声中,楚昭宁旋身避开,素白衣袂翩跹如蝶。
她望着跌坐在毒虫堆里的庶妹,俯身时发间步摇垂下的流苏扫过对方惨白的脸:“妹妹这鎏金护甲倒是别致,只是沾了蝎毒……怕是要换副新的了。”
祠堂内骤然寂静。
十二幅先祖画像高悬于梁,香案上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诡异的蛇形。
楚昭宁的视线扫过角落那盆九叶兰——叶片背面附着的蛊虫,正在贪婪吸食着毒烟。
“吉时到——”清虚道长甩动拂尘,铜铃震响的刹那,楚明玥己换上泫然欲泣的神情:“求道长看看阿姐的掌纹,昨夜守夜的婆子说……说瞧见血光冲天。”
楚昭宁伸出右手,结痂的伤口在晨光中泛着乌青。
满座宾客倒吸冷气,她却将指尖探入香炉,任由香灰裹住狰狞的伤痕:“二妹妹说的是这道伤?”
炉中青烟突然沸腾!
“妖孽显形了!”
清虚道长大喝一声,符纸漫天飞洒。
楚昭宁突然握住楚明玥的手腕,将两人交叠的掌心按在滚烫的炉壁上。
鎏金香炉发出尖锐嗡鸣,炉身雕刻的饕餮纹竟渗出黑血!
“啊!”
楚明玥疯狂挣扎,腕间赤金镯子的暗刺却深深扎进自己掌心。
蛛网般的青紫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宾客席间爆发出尖叫——那位以才貌冠绝京城的楚二小姐,此刻半边脸己爬满溃烂的脓疮。
“逆推因果,反噬其身。”
楚昭宁在混乱中后退半步,袖中银针精准刺破指尖。
血珠坠入香灰的刹那,整座祠堂地动山摇!
屋梁上八十一盏琉璃灯同时炸裂,飞溅的碎片却在触及她衣角时诡异地悬停。
一缕血线顺着她指尖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绘出繁复的图腾。
“快看窗外!”
宗正卿的惊呼声中,遮天蔽日的雀鸟撞破窗棂。
朱鹮衔着南海明珠,青鸾尾羽扫落晨露,本该栖息在南疆的火凰引颈长鸣。
最令人胆寒的是鸟群中央那只通体漆黑的玄鸟——那是史书记载中,只会出现在王朝倾覆时的凶兆!
楚昭宁在漫天羽光中抬起血淋淋的右手。
供桌上的族谱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至缺失的第七页。
泛黄的纸页上,血绘的凤凰图腾竟与她腕间玉镯的纹路严丝合缝!
“不可能……这页明明烧了!”
楚明玥癫狂地扑向香炉,却撞翻了烛台。
烈焰腾起的瞬间,楚昭宁听见脑海中的梵音如惊雷炸响:“凰血启,天地祭。”
火舌舔舐着梁柱,却在她周身三尺外凝成诡异的冰蓝色。
宾客们惊恐地发现,这位传闻中怯懦的嫡小姐,此刻正踩着烈焰走向神龛。
她染血的指尖抚过先祖牌位,最上方那块属于先夫人的灵牌突然裂开——半枚虎符跌落在地,断面处泛着幽幽冷光。
“妖女!
你使的什么邪术?!”
清虚道长掏出一把铜钱剑,剑身贴着的符纸却无火自燃。
楚昭宁将虎符收入袖中,转身时发间步摇划过一道冷弧:“道长不如解释解释,白云观的辟邪香里……为何掺了西域尸陀花粉?”
她突然挥袖扫向那盆九叶兰,叶片背面的蛊虫暴雨般倾泻而出。
宾客席间炸开惨嚎,方才还仙风道骨的道士们,此刻正疯狂抓挠着钻进衣领的毒虫。
“福生无量天尊。”
凛冽的男声破开混乱,祠堂大门轰然洞开。
玄衣道士踏着风雪而来,青铜面具上流淌着诡异的光泽。
他手中浮尘银丝暴长,竟是无数细如发丝的蛊虫纠缠而成!
清虚道长被虫丝倒吊上房梁时,面具下传来一声轻笑:“用我苗疆的食髓蛊扮驱魔高人,这位道友……胆子不小。”
楚昭宁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这声音!
前世她被铁链锁在祭坛时,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黑影,也曾用这般金玉相击的嗓音在她耳边说:“活下去。”
道士突然逼近,蛊虫浮尘缠上她手腕。
玉镯与虫群共鸣发出嗡鸣,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镯上凤凰纹路,温度冷得像深潭寒玉:“姑娘可知,这镯子会吃人?”
楚昭宁抬眸首视面具后的眼睛,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看到一闪而逝的鎏金光芒。
她突然伸手扣向对方面具,却在触及青铜纹路的刹那被攥住手腕。
“想看我的脸?”
道士低笑时气息拂过她耳畔,“不如先解释解释,楚家嫡女为何会使《凰血录》的禁术?”
祠堂外突然传来禁军铁甲碰撞声,三皇子阴鸷的嗓音穿透火场:“给本王拿下这个妖女!”
道士揽住楚昭宁的腰纵身跃上房梁,蛊虫浮尘扫落一片瓦砾。
在冲天火光中,他撕下道袍一角塞进她掌心。
染血的布料上,银线绣着的听风楼徽记正泛着冷光。
楚昭宁在朱雀大街的喧闹声中睁开眼,掌心还攥着那片染血的布料。
转角处传来更夫颤抖的议论:“听说了吗?
国公府走了水,那位刚及笄的嫡小姐在火场显了凤凰真身……”她低头看着腕间玉镯,凤凰纹路中隐隐流动着蛊虫般的金线。
昨夜那道士残留的温度还缠在腰间,而三皇子安插在楚家的暗桩名单,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妆匣底层。
楚明玥被毒虫噬咬的惨叫犹在耳畔,楚昭宁却轻轻笑了。
这场戏台才刚搭好,可唱哪出……得由她这个“凰女”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