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烧尾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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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初透时, 曲江池畔旌旗蔽日。

朱雀大街更是拥挤得水泄不通。

仪仗队伍抬着九尺高的鎏金“进士及第匾额”在前开道,鼓乐齐鸣中,新科进士们头戴簪花皂纱帽,身穿章纹纻丝进士服、着朱紫绶带,跨马游街,沿途百姓争相呼喝,簇拥载道。

“看那三甲好儿郎!

衣锦绣!

佩金章!”

“谢世子真是丰神俊朗、气盖如虹!

不靠荫封,靠实力,初次下场淬炼就得中状元!”

登楼观望的闺秀们抑制不住地赞赏谢淮舟,更有些颇为胆大的小娘子频频抛送秋波。

谢淮舟簪花披锦,端坐于玄色鎏金马鞍上,面色沉着如玉、不为所动。

榜眼沈无咎倒是志得意满,在高头大马上热情地回应着夹道观者的称赞。

江宜桦作为横空出世的白衣探花郎 ,所知者虽不及魁首者盛众,但亦有声浪在人群中掀起,这清逸脱俗的容颜也吸引着大半花痴的目光。

不如沈无咎那般来者不拒,江宜桦报以微笑回应了部分后,就专心驭着身下的马儿,因为她六艺中惟有此技最是下乘。

浩浩荡荡,一群人终于穿过大街首达了今日烧尾宴所在的琼林苑。

苑内彩蓬连绵,毗邻曲水。

二十八位进士鱼贯而入。

紫檀屏风次第展开,礼部小吏引导众人落座。

庆安帝御座高台之上,文武百官紧随其下陈列两纵。

中间西横连席则位属今日诸生,首席为状元,东座副席榜眼、西侧探花,其余依名次雁列而坐。

座毕,当值太监高宣:“烧尾宴始!

请诸君共饮天子贺酒!”

霎时羯鼓声声,满座齐立,千百盏琼浆共举。

金丝楠木桌案上,银盘摞叠如山, 白龙臛、羊皮花丝、光乳酿鱼、水晶龙凤糕……胡姬旋舞,琵琶急弦,侍者捧着琉璃酒器穿梭其间。

朝中大臣与新科进士们觥筹交错,赏景畅谈,其乐融融。

江宜桦血虚质弱,不胜酒力,应付喝了几杯之后就索性借口离开了案席。

殊不知有人暗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并尾随她来到了后院。

后院中花草繁盛,蛱蝶翩翩。

江宜桦慢慢踱步玩赏,待等到春风将酒吹醒后再回席上。

突然,右臂却被人用力拽住,拖到了一处假山后。

“你在科场上为何要骗我,眼下蓦然离席是又要耍什么花招?”

谢淮舟欺身压近,抓着江宜桦的手不断施力。

会试首日,江宜桦以为搜检如前两试一样,只大概搜查是否有夹带私抄即可,没想到进场后还要抽检。

而且巡检官只抽查所有寒门试子,对高门子弟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不管其作弊!

很快便要搜到她了,看着旁边的东辛号考舍空无一人,便心生一计。

反正还没开始考试,她先去别的考舍视察一下不为过吧。

当时谢淮舟走来正打算进自己的考舍却发现有人己经在了,而且对方告诉自己此间考舍属实不是他的,恐是他自己看岔眼了。

因时间所剩无几,谢淮舟将信就疑地走去旁边考舍,还未放下考具等物什,就恰逢巡检官前来搜身。

平时矜贵自持的谢世子怎么可能在人前宽卸衣袍,任人搜寻。

但他又不乐意借权势压人,只好冷着脸一件件的解带脱衣。

不过还好巡检官看出他气质清雅高华,有及第之相,怕日后其拜官后伺机报复,便让衙役停手,草草结束了搜身。

待到搜检衙役们扬长而去,江宜桦长吁一口气,麻溜钻进旁边舍中,歉然告知谢淮舟自己刚想起来东庚号考舍才是自己的,前面是自己记错了,旁边东辛号考舍才是他的。

谢淮舟何等聪明,一眼便看出这小子耍了他。

想要发作,奈何开考钟声响起,只好忍住怒意迅速掠回了旁边的空舍。

“世子何出此言?

那日确是我粗心错记考舍,但早己为此赔罪道歉,怎如今又反倒给我扣上欺诈的帽子。

况且我此时离席不过是想借春风吹吹好醒酒,一会便返回席上。”

江宜桦欲挣脱出谢淮舟的钳制,但其紧箍的双手没有一丝泄力的意思。

“昨日你倒是装示弱之相装得精妙,还有那侍女也跟你这主子一般狡猾……”“嘘,有人!”

江宜桦手指轻抬,堵住了谢淮舟喉咙里的话,并指了指右边,示意他快看。

谢淮舟呼吸一滞,万分惊诧,差点失手就要把江宜桦从假山后推出去了。

唇上温凉的触感似乎犹在,耳廓不禁感觉渐升温热。

但是!

嘴唇第一次被人触碰,却是一个同龄男子,谢淮舟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可也依言扭头朝右看去,只见两小厮架着个郎君朝西厢房走去,恐是在宴会上喝多了被送来歇息的。

谢淮舟收回头,目光却触及到被自己欺压之下的江宜桦,深感两人姿势有些暧昧,猛地就松开了钳制。

再度上下打量江宜桦,心想这小子怎么生得这般个小,该不会还未到弱冠之年吧?

“小骗子,我瞧你还没加冠吧,小小年纪就出来招摇撞骗,还骗取来一个探花郎之名!

我这就将你送扭去大理寺,好让你知道皇城还有没有王法!”

“世子真是睚眦必报,肆意构陷!

考取探花,凭的是在下十年如一日所积累的真才实学!

您也是下过科场的人,难道不知试举中仅凭行骗就取得功名是有多么荒谬吗?”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这样伶牙俐齿地回击他,谢淮舟不由怔愣了片刻,但转念一想到这或许就是小骗子的随口胡诌,只是用来唬他罢了。

小骗子或许有些真知灼见在身,可其品性狡诈多端,万不能轻易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

江宜桦不知道谢淮舟心里在腹诽她这么多,看他没甚动作,刚好自个儿酒也醒的差不多了,无意与对方纠缠,于是抬脚便往宴席方向回了。

回到宴席,蒲团都没坐热,一人就举着酒盏脚步晃晃悠悠地来到近前。

各新科仕子落座时,孟鹤汀就发现昨日的青衣公子正是此批三甲中的探花郎。

一来,昨日之事他本就觉得谢淮舟言语不饶人;二来,他今天来此也是有意结识今科新贵的。

故一首在找机会想跟江宜桦攀谈几句。

奈何寻到时机时,江宜桦己离席不知所踪,自己只好继续跟一旁榜眼沈无咎又喝了几轮。

说来也怪,江宜桦不在时,谢淮舟也不知道溜哪里去了,他本还想拉着他亲自来向人家赔个不是。

“江郎,昨日没帮上你侍女,反还令你委屈了一遭,我特地代好友前来赔罪!”

说罢,也不管江宜桦是否承情,孟鹤汀便仰脖一口将酒盏中的琼液饮尽。

江宜桦哪敢拒绝,强打起精神,也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小侯爷菩萨心肠,路见不平敢于出手相助,我才是要代我婢女敬您一杯!”

“江郎过誉了,在下也未得帮衬到半分。

昨日任是谁见了一个小姑娘在街上嚎啕,想必均会施以援手。”

孟鹤汀说完才想到,才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副热心肠,谢淮舟昨日就是那个例外,冷漠无情的旁观者就算了,还出言不善!

真是不知道他昨日是不是吃炙鹿肉吃坏了脑筋,平日就算有些高冷不近人,但也常会遣人去恩济堂义诊和广发布施,现在搞得自己面对江小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江小弟啊,我那兄弟谢淮舟昨日就是脑袋一时抽筋,他平日里还是为人和善的。”

孟鹤堂细细打量了一眼江宜桦,西肢虽纤长但身量好像比自己矮了半寸之多,寻思着对方应是比他年幼。

就开始一口一个的江小弟唤起来了,顺势还把手搭在了江宜桦的肩上,一副要跟人家推心置腹的样子。

江宜桦抿嘴强笑,敷衍地点点头,却不由在内心抱怨:今天究竟是什么折磨的日子,才从谢淮舟的魔爪下费力逃脱,现在又被一个醉鬼缠上。

正不知要如何把搭在肩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挪走,魔爪本人来了,谢淮舟一把捞起了喝的烂醉却仍口中念念有词的孟鹤汀。

谢淮舟才回到席上,交代好自己的侍卫青隐去暗中调查下江宜桦的来历,就瞥到江宜桦与孟鹤汀勾肩搭背在一处,而且孟鹤汀嘴里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定是这小骗子心怀鬼胎又在唬人!

自己的好友孟鹤汀心性纯良,心眼甚少,难以辨识这小骗子的虚伪面目。

这小骗子善于侜张为幻,张口更是巧舌如簧,还是不能让鹤汀与他走得过近,以免被其利用。

谢淮舟叫来自己另一个侍卫青晦把孟小侯爷送去后院厢房歇息。

然后冷眼睨了对方一记,然而江宜桦清眸中满是坦荡,毫无心机,谢淮舟低哼了一声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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