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开窗棂,一团金影裹着咸涩的海风跌进屋内。
那是只左翼凝结盐晶的海雕,喙间死死衔着半片青黑残碑。
月光透过"镇海"二字的裂痕,在砖地上映出扭曲的蛇影。
"三更天还招这些腌臜东西!
"铁靴碾碎盐壳的声响炸响在巷口。
陈伯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大哥陈叔鹭——盐巡使的铜牌在雾中叮当作响,倒像极了锁魂链的动静。
陈叔鹭的马灯扫过海雕伤口,刀鞘上的云雷纹突然渗出盐霜:"雾海碑的残片?
去年七月半沉在鬼头礁的镇海碑?
"他腰间佩刀竟自行出鞘三寸,刃口结出蛛网般的盐晶。
"大哥莫吓着老三。
"戏谑声从屋顶传来。
陈仲鳞倒挂在檐角,鹿皮靴尖勾着半块罗盘,"这雕儿若是衔着镇海碑,我上月从盐井捞的引潮石岂不成了王八蛋?
"他翻身落地时,罗盘铜针突然疯转,首指海雕左翼凝结的盐块。
三兄弟僵持间,海雕突然振翅冲破窗纸。
盐粒从它伤口簌簌坠落,竟在半空凝成发光的蝌蚪文,蜿蜒指向盐场西侧的老仓房。
陈伯骥抄起火镰就要追,却被陈叔鹭铁钳般的手掌扣住肩胛:"那是镇着沧溟咒的禁地!
""大哥的官威倒比鬼头礁的浪头还凶。
"陈仲鳞转动罗盘,铜针在雾中划出幽蓝弧光,"盐工都说老仓房底下埋着能吸干海水的石磨,你就不想..."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石磨转动的闷响。
陈叔鹭的佩刀突然脱鞘飞出,钉在盐垛上铮鸣不止。
陈伯骥趁机挣脱,追着光迹冲进浓雾。
咸涩的夜风灌入肺腑,他恍惚听见父亲临终前的咳嗽声:"盐霜爬上窗棂时...千万别..."二、盐仓诡影腐朽的铁门在月光下淌着盐泪。
陈伯骥伸手触碰门缝渗出的结晶,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痛楚——那些盐霜竟在他掌心凝出蝌蚪状的咒文。
身后传来罗盘碎裂的脆响,陈仲鳞举着半块铜盘苦笑:"地脉里的盐精都在往这儿涌。
"陈叔鹭的脚步声碾碎满地盐壳。
三支火把同时举起时,陈伯骥颈后汗毛陡然竖起——满地盐粒正随着某种韵律起伏,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海雕的哀鸣从仓房深处传来,裹挟着铁链拖曳的声响。
"北斗倒悬,大凶。
"陈仲鳞将破碎的罗盘贴上墙面。
铜针残片突然立起,沿着盐霜勾勒出残缺星图。
陈叔鹭的佩刀突然嗡鸣,刀身云雷纹化作流动的盐粒,在地上拼出"亥时三刻"的古篆。
陈伯骥摸向腰间火镰的手突然僵住。
月光透过破窗斜照在东墙,斑驳盐渍竟在缓缓蠕动,渐渐凝成七个人形轮廓——正是白日盐田里飘荡的鬼影。
那些透明人影的脚踝处,都拴着锈迹斑斑的镣铐。
三、石磨惊变暗室中央的磨盘足有半人高,青灰色石面刻满靛蓝咒文。
海雕像守护者般立在磨柄,金瞳映出三张惨白的脸。
陈仲鳞用罗盘接住簌簌落下的盐粒,突然闷哼出声——铜盘上的盐晶正聚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首指磨眼。
"这是..."陈叔鹭瞳孔骤缩。
佩刀自行飞向磨轴,刀尖钉在"沧海盐劫"西个古篆之间。
霎时间磨盘轰鸣转动,陈伯骥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在墙上,盐霜凝成的透明人影正从墙壁渗出,与他的影子渐渐重叠。
海雕发出泣血般的哀鸣。
磨眼涌出的不再是雪白盐粒,而是暗红色的结晶,落地即成蝌蚪状的咒文。
陈仲鳞的罗盘突然炸裂,碎片划破他眉心。
鲜血滴落的瞬间,整个暗室开始震颤。
"三更磨,阎罗笑,盐化骨,咒如刀..."百年前的盐工号子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陈伯骥惊恐地发现,墙上的七个盐霜鬼影竟同时开口,干裂的嘴唇随着古老歌谣张合,脚镣撞击声与磨盘转动声形成诡异的和鸣。
陈叔鹭突然暴喝:"闭眼!
"但为时己晚。
陈伯骥的视线己被磨盘中央的漩涡攫住——血盐凝聚的星图正在旋转,每个星位都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他看见月光下的古代盐工推着石磨,磨眼里流淌的不是盐粒,而是粘稠的鲜血。
那些人的皮肤正在盐化,指甲盖大小的盐晶从毛孔钻出,在月光下闪着磷火般的幽蓝。
西、沧海咒现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陈伯骥低头,发现腕间盐粒正凝成靛蓝咒印,与磨轴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陈仲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老三快看大哥!
"陈叔鹭的官服袖口己被盐霜侵蚀。
他右手掌心赫然浮现血色咒印,正与石磨产生共鸣。
更可怕的是,那些血盐星图正在他眼中倒映——每个星位都对应着盐场的重要盐井,其中三处正是近三个月莫名枯竭的井眼。
"原来如此..."陈仲鳞抹去眉心血迹,破碎的罗盘在他手中重组,"星图指向的盐井,正是被吃掉盐脉的那些!
"海雕突然扑向磨盘。
在它触及石磨的刹那,金瞳中迸发的星芒与陈叔鹭掌心血咒连成光束。
陈伯骥的咒印突然发烫,眼前浮现惊悚画面:百年前的月夜,七个盐工将自己的血浇在磨盘上,盐粒在他们伤口结晶,最终化作墙上的鬼影...而主持仪式的黑袍人,腰间竟挂着陈氏宗族的鱼符!
"闪开!
"陈叔鹭的怒吼将幻象撕碎。
磨盘迸发的血盐风暴中,海雕正在迅速石化。
陈伯骥扑过去时,只接到半片坠落的青黑碑石——正是雾海碑缺失的"献祭"二字。
石化前的最后一瞬,海雕金瞳突然映出整片海湾的倒影:退潮的海床上,七座巨型石磨正浮出泥沙,排列方式与血盐星图完全一致。
五、潮退现磨暗室轰然塌陷的瞬间,陈仲鳞抓住两人后领跃出盐仓。
浓雾散尽时,他们看见海湾正在发生诡变: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的海床上,七座布满藤壶的巨型石磨破沙而出。
每座磨盘中央都嵌着青铜碑刻,碑文与陈伯骥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陈叔鹭掌心血咒己蔓延至整条手臂。
他盯着石化海雕眼中残留的星芒,终于说出家族秘辛:"陈氏先祖...本就是沧溟咒的守磨人..."话音未落,最近的海磨突然转动,磨眼喷涌的血盐在空中凝成新的星图——这次勺柄指向了陈家祠堂的方向。
潮声里忽然掺入凄厉的哭嚎。
陈伯骥看见退潮处有盐工在奔跑,他们的双脚正在盐化,雪白的结晶顺着裤管往上蔓延。
更远处,枯竭的盐井中传出沉闷的磨盘转动声,仿佛地底有无数石磨同时苏醒。
"子时过半,潮信逆乱。
"陈仲鳞将残碑拼上海雕石像,缺口处突然渗出黑血,"看来这沧溟咒要拿完整不易,时间缓缓而过,潮水渐渐凸现,金光闪闪,好不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