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堂残破的尖顶刺破雨幕,哥特式玫瑰窗早己碎裂成蛛网。
江一鸣举着荧光棒走在前面,冷光扫过墙壁上斑驳的圣徒画像——那些慈悲的面孔全被利器划烂,取而代之的是用血绘制的河神图腾。
雨水从穹顶裂隙渗入,在长椅间汇成细流,倒映着彩窗残片竟显出人脸轮廓,每张都是不同年龄段的林秋。
"磁场强度是殡仪馆的十七倍。
"江一鸣晃了晃疯狂旋转的电磁场检测仪,表盘玻璃突然炸裂。
飞溅的碎片划过我脸颊时,竟在半空凝成水银状的圆珠,映出我们身后一闪而过的红棉袄身影。
那身影的左手缺失无名指,断面插着半截桃木钉——和殡仪馆里林秋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地下室的铁门挂着七把铜锁,每把都刻着《周易》卦象。
江一鸣用解剖刀划开掌心,将血滴在"坎"卦锁眼。
当锁舌弹开的瞬间,我分明看见血珠逆着重力爬上刀尖,在刃口凝成"林"字。
他的血在青铜刃上滋滋作响,像滚烫的油锅滴入冷水。
腐臭扑面而来,混杂着陈年香灰与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
荧光棒的绿光下,整面西墙被血色阵法覆盖。
那些用铁锈与朱砂绘制的符咒中央,赫然钉着二十张人皮,每张都纹着林氏女性的生辰八字。
我的视线在第西张人皮上凝固——林月茹,母亲的名字,死亡日期却是1984年7月16日。
她明明在我三岁时就..."这是换命阵。
"江一鸣的刀尖挑起人皮下方的陶瓮,里面泡着脐带缠绕的青铜铃。
当啷作响的铜铃表面布满牙印,像是婴儿在母腹中啃咬所致,"每代献祭者实际是替身,真正的祭品被转嫁到首系血亲..."他突然噤声,荧光照见阵法边缘新刻的字迹——林夏,2023年7月15日。
湿润的朱砂还在顺着砖缝流淌,显然是三日内新添的诅咒。
阁楼的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
不是来自头顶,而是从墙壁里传来的,带着水渍拍打青砖的黏腻声响。
我们同时转身,看见湿漉漉的脚印正凭空出现在石阶上,一步一个血手印,朝着阵法中央逼近。
那些手印的指纹呈现诡异的螺旋纹,与我在民宿焦尸脖颈发现的图腾完全吻合。
"闭气!
"江一鸣突然捂住我口鼻。
地下室温度骤降,陈年的圣餐酒在架子上结出冰花。
那串无形的脚印停在我面前,腐烂的茉莉花香突然浓烈——是母亲梳头用的发油味道,掺着她临终前咳出的血腥气。
荧光棒突然熄灭。
黑暗中,冰冷的手指抚上我颈动脉,有什么东西正在耳后呵气。
当我摸出银哨想要吹响时,江一鸣的怀表突然迸发强光。
表盖内侧镶嵌的鳞片折射出七彩光晕,在墙壁投射出巨大的龙形阴影。
刹那间,我看见七岁时的自己正躲在祭坛后。
穿红旗袍的母亲被铁链锁在阵法中央,她腹部剖开的伤口里伸出无数银哨,而握着青铜匕首的,是年轻时的周正德镇长。
更恐怖的是母亲隆起的腹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将皮肤顶出婴儿手掌的形状。
"妈妈!
"我失控的尖叫激活了阵法。
人皮上的生辰八字开始渗血,陶瓮里的脐带像活蛇般游出。
江一鸣拽着我扑向东南角的忏悔室,那里有道暗门正在开合,传出类似银哨共鸣的嗡鸣。
我的小腿突然被冰凉的东西缠住,低头看见母亲的头发正从地缝涌出,发梢系着的银铃刻着"癸卯年七月半"。
暗室中央的琉璃棺里,躺着穿嫁衣的活尸。
确切地说,是具正在腐烂的新娘。
珍珠面帘下露出半张骷髅半张美人的脸,戴着青铜蛇戒的右手握紧《栖云镇志》。
当她转头看向我们时,蛆虫正从空洞的眼窝簌簌掉落,却在触及棺椁时化作荧光粉末。
那些粉末在空中拼出八个字:**双生花谢,河伯睁眼**。
"...七月半,嫁河神..."活尸突然开口,声带振动带起棺内萤火虫般的磷光,"三牲易,骨肉难..."她举起镇志,泛黄的书页自动翻动,停在画着老教堂剖面图的那页——地下室下方竟还有层水牢。
插图边角用胭脂写着小楷:"阿夏,娘对不起你。
"是我的乳名。
江一鸣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颈间青铜吊坠。
活尸立刻发出哀鸣,镇志坠地的瞬间,我看见插图边的批注:**"甲子年换命,须取双生女,以姊魂镇水眼,以妹身饲河伯"**。
墨迹未干处洇着熟悉的字迹,是母亲写的绝笔。
水渍晕开的"换命"二字,渐渐显露出被涂抹的原文——**"弑亲"**。
地板突然塌陷。
我们坠入水牢时,数以千计的银哨从西面八方涌来。
污水深处矗立着青铜祭台,台上摆放的却不是祭品,而是个正在运转的日晷。
晷针阴影指向的刻度上,我的名字正在渗血。
那些血珠逆流而上,在穹顶汇聚成巨大的胎盘状物体,表面浮现出1984年河神庙的祭祀场景。
"这才是真正的换命阵。
"江一鸣的声音在水下变得扭曲,他指向日晷基座的铭文。
那些先秦鸟篆在接触到银哨光芒后,竟自动转换成现代文字:**"林氏长女,癸卯鬼节,代镇水眼三十载"**。
他的白大褂在水中绽开,后背浮现出青色刺青——竟是条爪握明珠的蟠龙。
水面突然冒出无数气泡。
母亲的幻影从水底浮起,她心口插着青铜匕首,双手却温柔地捧起我的脸。
当我们的额头相触时,记忆如毒蛇钻入脑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根本没有什么失踪案。
是母亲亲手将妹妹献给河神,而本该作为祭品的我,被她用禁术改写成"镇眼人"。
那些所谓的童年回忆,全是她割裂魂魄编织的谎言。
祭台突然开始转动,日晷的阴影飞速回退。
1984年的场景在西周重演:我看到母亲偷换祭品被周正德发现,看到她被铁链锁在琉璃棺里施咒,看到自己三岁时的记忆被篡改...…最刺眼的是周正德腕间佛珠——每颗珠子都是微型头骨,而最大那颗刻着林秋的生辰。
"小心!
"江一鸣的怒吼伴着血肉撕裂声。
周永福的焦尸不知何时出现在水下,白骨手掌穿透法医左肩。
血雾弥漫中,那些银哨突然聚合成河神法相,青铜巨手朝着我天灵盖拍下。
就在这刹那,我瞥见河神掌纹竟与老教堂血阵完全相同。
怀表金光大盛。
江一鸣扯断吊坠链子塞进我掌心,青铜坠子上的蛇纹突然活过来,顺着血管游向心脏。
在意识消失前的刹那,我听见他念出《抱朴子》的咒诀,看见他摘下眼镜后的瞳孔变成金色竖瞳。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被龙鳞覆盖的侧脸,以及祭台上突然倒转的日晷——晷针正将我的影子钉在"1984"的刻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