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在生她之前母亲已经生了3个女孩，老大留下了，老二送了人，老三据说一出生就头朝下栽尿盆里了。她是第四个女孩，可想父母有多失望。据说当年父亲找了人算命，说这个铁定是个儿子。父亲想着等儿子满月就要盖楼房，砖头已经早早烧下了，看到是女孩，心劲都卸了，连名字也不愿起。
家里并非是穷的养不起，父亲常年做生意，骑着28大杠的自行车，车后面一边一个大挎篓，走街串巷的卖东西，已是村里的万元户。但是计划生育当时正严，多个女儿就意味着不能再要孩子了。在农村，没有儿子会被别人耻笑，会被人叫“绝户头”，死了没人祭拜，父亲是万万不想的。
母亲倒是无所谓，她是从大山里逃难过来的，长的很漂亮，比父亲小了7岁，26的父亲因为挑挑拣拣耽误了婚姻，却对她一见钟情，花了300块钱买下来。父亲把她当女儿一样宠着。因为家庭条件优越，她有着常年吃不完的糕点，不用下地干农活，做饭洗衣的活婆婆都给揽了。她只带着一个女儿天天逛逛买买，什么都不操心，对于她来说，孩子就是孩子，没什么骨肉连心的，生个孩子就和母鸡下蛋一样简单。她亲眼看到她的母亲把生的女儿一个一个溺死在尿桶里，前前后后一共溺死了5个，只为生个儿子。为什么要溺死，因为多个孩子就多张嘴，太穷了，实在养不起。为什么不送人，因为山里的人都穷，没人愿意领养个女孩。据她说，她家山后面有个黑水坑，里面常年有人把刚出生的女婴给丢进去。刚丢进去还能哇的一声哭，后来就冒着泡泡沉到水底去了。
奶奶和爷爷没发表意见，对于他们那个主意比天大的儿子，也只是摇头。虽然他们有两个儿子，都成了家，但是明显大儿子家比小儿子好过的多。带着小儿子的两个半大小子住在大儿子院子里的偏屋，吃着大儿子锅里的饭，总觉有点理亏。又加上生的是女孩，是去是留，怎么说好像都不对，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奶奶非常负责的尽到了一个当婆婆责任，把床上收拾的利利索索，给初生的婴儿擦干净包上包被，放在床边，和母亲挨着。又急忙跑到厨房里开始给产妇冲红糖水，做月子饭。爷爷坐在院子里，啪嗒啪嗒的吸着旱烟，一声不吭。
家里并没有添了一个新生命的喜悦，反而是每个人心头都笼上一层厚厚的雾，怎么也穿不透。
奶奶和爷爷大气不敢出，早早的把两个孙子送回了小儿子家，叮嘱小儿子这段时间让他们都别过来了，以免冲撞。
夏日里很闷热，树叶一动不动，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越发的叫人烦躁。
屋里窗门紧闭，混合着浓重的汗味和血腥味，让人作呕。这个小婴儿除了刚生下来哭了一声，就是睡，醒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不哭。没有人抱她，母亲只是在刚生下来的看一眼性别，就不再看她一眼。也许是有了上面两个女儿的经验，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女儿也留不下，索性不想，不看。没有送走的第二个孩子的撕心裂肺，也没有生第三个孩子的歇斯底里。
生三女儿的奶奶在地里干活，她一个人在屋里生的。又是个女儿。只看了一眼，希望破灭了。
搦死算了，她披着头发歇斯底里的叫，像个疯子。看着匆忙赶回来的丈夫呆呆的站在床尾一动不动，她甚至不顾自己刚生产完，直接提着那个满身血污光溜溜的小身体头朝下就塞到尿桶里，盖上了盖子。父亲伸了下手想阻拦，却又缩回去，像被什么咬到似的。孩子在尿桶里挣扎，一节哭声被卡在嗓子里，发出猫叫的呜咽，一声还是两声，她不记得了。父亲一直站着没动，等奶奶到家，尿桶里已经没了动静。
坏性命啊，奶奶坐在厨房里默默流泪，实在想不明白同为人母，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十月怀胎生下的，怎么就下得了手？不想要了包被子放路边让人捡走也行啊，好歹能顾个性命。想了想，却是什么都不能说。现在说，就是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两头受气。若是产妇在月子里生气落了病根，以后少不得要埋怨的。奶奶甚至没有勇气把桶盖揭开看一眼，最后还是爷爷把桶提走，把孩子埋了，埋在哪里，只有爷爷知道。对外宣称，就是生下来就没了。
一直到傍晚，婴儿只是轻哼了两声，看没人理她，仿佛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识趣的闭上了嘴，小声的嘤咛着。母亲吃了饭一直睡着，父亲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奶奶悄悄进屋，看见婴儿小脸转来转去，小嘴搓着，就知道孩子饿了。
奶奶轻声说，玉凤，孩子饿了！母亲面朝里先是睡着，听到这话，突然使气似的把被子给蒙到头上。
奶奶知道母亲的脾气，她这样，铁定是不会喂奶了。只能轻轻的抱着孩子去了偏屋。放温的白开水刚送到嘴边，孩子就贪婪的吸了起来。奶奶却是落了泪，可怜的孩子，不该托生到这个家的。
外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是大孙女洛霞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像一只花蝴蝶似的飞进偏屋。
奶奶，我饿了，有啥吃的？
奶奶急忙止住她的大叫，把床上的孩子露出来让她看。
弟弟，洛霞的眼睛亮了。
是妹妹。
嗐，洛霞不屑，又来个送死的。
奶奶止住了她，你看妹妹多可爱！
再可爱还不是个女孩。我妈说了，当年我姥姥就是弄死了5个女孩才生的我小舅舅，有啥稀罕的。我去问我妈，这个怎么弄？
奶奶的肩膀塌了下去，这个孩子，估计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