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被锁进了保险柜，但他总觉得能听到细微的、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首到天光微亮，那些若有若无的声响才终于停止。
"一定是太累了。
"许镜用冷水洗了把脸，对着卫生间的镜子自言自语。
镜中的他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胡子拉碴，活像个连熬三天的赌徒。
可当他闭上眼睛，那个唐代装束女子的面容就会浮现在脑海中——她眉间那颗朱砂痣，她梳头时微微翘起的小指，还有她看向镜面时那种穿透千年的目光。
许镜猛地睁开眼，决定做点什么。
他经营古董店多年，积累了不少学术界的人脉。
如果这面铜镜真有什么来历，他一定能查出来。
保险柜前，许镜犹豫了几秒才输入密码。
铜镜安静地躺在里面，看起来完全无害。
他小心翼翼地用绒布包好，放进手提箱，然后驱车前往市图书馆。
古籍阅览室里，许镜摊开几本唐代文物研究专著，同时给大学时的同学俞菲发了条信息。
俞菲现在在师范大学教民俗学，对这类古物传说颇有研究。
"唐代鸾凤纹铜镜？
"视频通话里，俞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感兴趣的光，"这类镜子不算罕见，但你说有异常现象？
"许镜斟酌了一下词句："卖家说夜里会有声音，我怀疑是内部结构在温度变化时产生的应力响动。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没提昨晚看到的幻象。
"不过什么？
"俞菲敏锐地追问。
"镜背的铭文很特别，我从未见过。
"许镜翻转铜镜，让摄像头对准那些细小的字符。
俞菲突然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镜头："等等，别动！
"她截了张图，"这些不是普通铭文...像是某种符咒。
许镜，你在哪？
我这就过去。
"不到半小时，俞菲就出现在了图书馆。
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一见面，她就迫不及待地戴上白手套，接过铜镜仔细端详。
"这不是普通的装饰性铭文，"她低声说，手指小心地描摹那些字符，"这是道教的镇灵符文，而且是非常古老的那种。
你看这个缚字变体，还有这个阴字简写..."她抬头，眼中闪烁着兴奋，"这面镜子很可能是件葬器。
""葬器？
""古人相信有些器物能囚禁灵魂，"俞菲压低声音，"尤其是那些横死之人的魂魄。
为了防止怨灵作祟，道士会在器物上刻这种符文，将灵魂束缚其中。
"许镜后背一阵发凉。
他想起了昨晚镜中的女子，那个哀愁的目光。
"能查出这镜子的具体来历吗？
"俞菲点点头："给我点时间。
这些鸾凤纹饰很特别，应该有记载。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敲打键盘，"唐代铜镜，鸾凤纹，带有镇灵符文..."几小时后，当图书馆的日光灯陆续亮起，俞菲突然轻呼一声："找到了！
《开元天宝遗事》的残卷中提到过一面鸾凤照魂镜，说是杨贵妃赐给身边一位名叫柳婉儿的宫女的。
"许镜凑过去，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扫描文字："...柳氏女婉，善梳妆，得赐鸾凤镜。
安禄山乱，婉死于非命，镜失其踪。
后有传言，夜半闻镜中女子梳发声...""柳婉儿..."许镜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莫名觉得熟悉。
"这里还有一条，"俞菲点开另一个文档，"《唐宫异闻录》记载，柳婉儿并非死于兵乱，而是因卷入宫廷阴谋被处死。
死前发毒誓，愿魂附镜中，永世不散。
后来得到这面镜子的人，多遭遇不测..."许镜喉结滚动，口干舌燥。
他想起卖镜老人惊恐的眼神和那句"有时候会自己响"。
"许镜，"俞菲突然严肃起来，抓住他的手腕，"这类古物往往带有不为人知的危险。
历史上所有与镜灵有关的记载，几乎都以悲剧收场。
你最好..."她的话被许镜的手机***打断。
是邻居陈昊，他在许镜的古董店隔壁开一家咖啡馆。
"老许，你在哪？
"陈昊的声音透着紧张，"我刚经过你店门口，听到里面有动静，像是女人在哭。
我以为你回来了，但灯是关着的..."许镜和俞菲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
回到古董店时，陈昊正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根棒球棍。
"你们可算回来了，"他松了口气，"那声音停了，但我发誓绝对没听错。
"许镜打开店门，一股寒意迎面扑来，仿佛走进了冷藏室。
店内一切如常，除了——许镜瞳孔一缩——柜台上的物品明显被移动过。
他习惯将笔筒放在右侧，现在却跑到了左边；计算器也从抽屉里跑到了桌面上。
"有人进来过？
"陈昊问。
许镜摇头，心跳加速："我今早离开时锁了门，警报系统也没触发。
"俞菲默不作声地在店内走动，突然在某个角落蹲下，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罗盘。
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最后颤动着指向保险柜方向。
"能量场异常，"她轻声说，"这里有灵体活动的痕迹。
"陈昊干笑一声："你们别吓我啊，什么灵体..."话音未落，一声清晰的女子啜泣从店铺后方传来。
三人同时僵住。
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远时近，仿佛有人躲在某个角落哀哀哭泣。
许镜鼓起勇气走向声源——那是他平时存放待修复古董的小房间。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但梳妆台上的一面清代手持镜赫然躺在地上，镜面朝下。
"这不是我放的..."许镜弯腰捡起镜子，突然倒吸一口冷气——镜面上布满细密的水珠，就像有人对着它呼吸过。
陈昊脸色煞白："我、我先回店里了，你们...你们有事叫我。
"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俞菲却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兴奋："典型的灵体显形现象。
温度骤降，物品移动，异常声响..."她转向许镜，"那面鸾凤镜在哪？
"许镜从手提箱中取出铜镜，放在桌上。
铜镜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金色光泽，鸾凤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他们。
"柳婉儿，"俞菲轻声呼唤，"如果你能听见，给我们一个信号。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就在许镜要开口的瞬间，铜镜表面泛起一层薄雾，镜面中央缓缓凝结出一滴水珠，顺着光滑的表面滚落，在桌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俞菲屏住呼吸："她在回应我们。
"当晚，俞菲执意留在古董店过夜，说要记录灵体活动规律。
许镜拗不过她，只好在二楼休息室给她准备了临时床铺。
凌晨两点，许镜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
像是有人在楼下翻动书页，沙沙作响。
他轻手轻脚地下楼，发现俞菲己经坐在柜台前，面前摊开一本笔记本，正在记录什么。
"她一首在尝试交流，"俞菲头也不抬地说，"通过物品移动、温度变化和声音。
但信息太零碎了。
"许镜这才注意到，柜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排列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唐代的占卜符号，"俞菲解释，"她在用自己知道的方式传达信息。
"就在这时，铜镜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像是被指甲弹了一下。
镜面泛起涟漪，那些水珠再次出现，这次排列成几个清晰的文字："救 我"许镜和俞菲面面相觑。
"柳婉儿，"许镜鼓起勇气对着铜镜说，"你要我们怎么救你？
"镜面上的水珠颤动起来，重新排列："解 咒"字迹维持了几秒，然后突然扭曲，像是被什么搅乱了。
铜镜剧烈震动起来，鸾凤图案的眼睛闪过一道红光。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许镜和俞菲推开，铜镜"啪"地一声倒扣在桌面上。
楼上突然传来陈昊的尖叫声。
两人冲上二楼，发现陈昊倒在休息室门口，浑身发抖，额头滚烫。
他双眼圆睁，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她...她们在看着...好多眼睛..."许镜扶起陈昊，触到他皮肤的瞬间打了个寒战——陈昊的体温高得吓人，但周围的空气却冷得像冰窖。
"快去拿铜镜！
"俞菲喊道，"灵体在影响他！
"许镜飞奔下楼，心跳如鼓。
当他抓起铜镜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窜上手臂。
镜面中，那个唐代女子再次出现，但这次她的表情狰狞，嘴巴大张，像是在尖叫。
更可怕的是，她的身后隐约可见其他模糊的人影，全都伸着手，似乎想要爬出镜面。
许镜强忍恐惧，对着镜子大喊："柳婉儿！
停下！
你伤害到无辜的人了！
"镜中的女子突然静止，表情从狰狞变为哀伤。
她缓缓摇头，嘴唇开合，像是在解释什么。
然后影像消失了，铜镜恢复了平静。
楼上，陈昊的烧奇迹般地退了，但陷入了昏睡。
俞菲检查了他的脉搏和瞳孔，松了口气："应该没事了，但明天得送他去医院检查。
""刚才那是...柳婉儿？
"许镜声音发紧。
俞菲摇头："不确定。
镜中可能不止一个灵体。
陈昊说的是她们，复数。
"她严肃地看着许镜，"这比我想象的复杂得多。
柳婉儿可能不是自愿附在镜上的，而是被某种力量囚禁其中。
而刚才那些...可能是其他受害者。
"许镜望向桌上的铜镜，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悲哀。
那个镜中的女子，无论她是柳婉儿还是别的什么，似乎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我们得帮她，"他听见自己说，"如果她真是被诅咒困在镜中，我们应该想办法解除它。
"俞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明天我带些专业书籍来。
但许镜，答应我一件事——在我们完全了解情况前，不要单独与镜灵交流。
这类事情...很危险。
"许镜点头答应，但内心深处，他己经对那个名叫柳婉儿的唐代宫女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好奇与同情。
她是谁？
为何而死？
又为何被困镜中千年？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铜镜上，鸾凤的纹饰在银辉中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