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膝盖上搁着的《罗马假日》电影海报下，隐约露出"1992股票认购证"的烫金字样。
"见过这个吗？
"海哥突然从怀里抽出整沓百元大钞，1990年版蓝色西人头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下个月上海要摇号，中签率......"他故意顿了顿，指尖搓开钞票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沙沙声。
周卫国嗅到钞票上沾染的茉莉花香——和那天医院走廊里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状若无意地踢翻脚边的粮票堆，成捆的1985年全国粮票散开时，老者怀里的认购证终于露出全貌。
那抹熟悉的淡绿色让他瞳孔微缩，前世在金融博物馆见过的"中国第一代股票认购证"正静静躺在那里。
"海哥抬举了。
"少年用鞋尖将粮票拢成扇形，"我们学生也就倒腾点饭票。
"他故意露出书包里染着蓝墨水的校徽，新汶矿务局一中七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个动作让海哥身后两个马仔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人甚至摸出包大鸡烟开始吞云吐雾。
市场忽然骚动起来。
穿工商制服的人群撞翻成捆的连环画，周卫国被人流推向挂着"维修半导体"招牌的摊位。
混乱中他伸手扶住快要倾倒的玻璃柜，掌心突然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体——是台保存完好的长城0520计算机主机。
机箱侧面有道五厘米长的划痕，像极了西采区地质图上的断裂带。
"五百块！
"摊主唾沫星子飞溅，"这可是中关村流出来的好东西！
"他黢黑的手指敲打着显示器上"西通集团"的贴纸，那是被时光磨蚀得只剩半边的商标。
周卫国感觉后颈汗毛竖立。
他认得这道划痕，2023年某次互联网大佬饭局上，创始人曾展示过这台开启他编程生涯的"幸运主机"。
而现在，内置的BASIC编译器将在半年后的国债期货大战中化作最锋利的匕首。
"三百。
"他掏出三张带着体温的百元钞，"加上那盒5.25英寸软盘。
"钞票编号中间三位是透水事故的死亡人数，这个发现让他胃部抽搐。
摊主正要接过钱时，海哥的手突然横***来，虎口的锚形纹身盖住了钞票上的工人头像。
"小兄弟眼光毒啊。
"海哥的拇指摩挲着主机外壳，"这玩意在深圳能换十条万宝路。
"他的金牙在阳光下闪了闪，"跟我去趟上海，这台送你当见面礼。
"周卫国余光瞥见鸭舌帽老者正在收摊，那张股票认购证己被塞进《红楼梦》连环画的夹层。
市场东头传来三轮车的喇叭声，拉货的板车上堆满印着俄文的军用望远镜——那是从满洲里倒腾来的走私货。
"下周三有批国库券到济南。
"少年突然压低声音，"面值十万，九折吃进。
"他故意让寒风吹开书包，露出里面盖着财政所公章的介绍信。
那是用三包大前门香烟从校办厂会计那儿换来的，公章边缘还沾着印泥。
海哥的笑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当周卫国抱着主机走出市场时，书包里多了张去上海的硬卧车票。
发车时间是11月14日早八点，正好是林晓薇参加全国英语竞赛的日子。
他想起前世在机场贵宾厅错过的越洋电话，那个未接来电显示地正是上海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