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诏狱深处的甬道里,江烬身着织金曳撒,衣角轻轻扫过青砖上凝结的血垢。
他腰间的玄铁腰牌不小心撞在刑房铁栅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瞬间惊得角落的鼠群西处逃窜。
当他停在丙字七号房门前时,火把摇曳的光影在墙壁上投出他扭曲的轮廓。
铁链拖曳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玉石相击的清脆轻响。
“指挥使漏夜前来,可比司晨鸡还勤勉呐。”
一道清泠的嗓音穿透这满是霉腐气息的空气传来。
刑架上的青年缓缓抬起头,他腕间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铮鸣。
萧珩那件浸满了血的中衣,早己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可他的右手却还悠然地把玩着半枚螭纹玉珩——这可是三日前瓦剌使团遇刺案的关键证物,此刻在他指尖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江烬猛地一甩绣春刀鞘,重重地撞开铁门,这动静惊得狱卒手中的铜钥“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他靴尖毫不留情地碾碎地上干涸的血痂,阴影一下子笼罩住刑架上那个从容自若的囚徒,冷冷道:“萧修撰在诏狱里还有心思赏玩玉器,当真是好兴致。”
“比不上指挥使的雅趣。”
萧珩忽然身子前倾,断裂的锁链在石砖上擦出点点火星,“戌时三刻,永定门换防,守军腰牌挂绳新旧参半——京营都己经异动到这般地步了,大人还有闲心去尝杏花楼的玫瑰酥?”
话音刚落,刀光一闪,绣春刀己然抵上萧珩的咽喉。
江烬瞳孔微微一缩,他袖口那抹甜腻的碎屑,是今晨在城南茶肆接头时不小心沾上的,而眼前这人本该在酉时就被押入诏狱才对。
就在火把噼啪爆响的刹那,萧珩染血的食指突然在砖面上画出一幅潦草的舆图,急促说道:“瓦剌谍子扮作的商队,此刻应该就在通州码头……”突然,一声破空声撕裂了这死寂的氛围,北风裹挟着雪片“砰”地撞开木窗。
江烬迅速旋身挥刀,一支淬毒袖箭擦着萧珩的耳际,“嗖”地钉入砖缝。
与此同时,铁蒺藜从暗处飞射而来,瞬间击断镣铐。
就在这一瞬,萧珩如白鹤掠影般迅速闪至墙角,只见碎裂的玉珩中簌簌洒落出一些磁砂。
“磁粉混上西域火油,遇上明火,能烧掉半座皇城。”
萧珩背靠在阴湿的砖墙上,轻轻一笑,指尖还拈着半片染血的玫瑰酥油纸,“三日前瓦剌‘贡品’入京的时候,指挥使的暗桩正在杏花楼盯梢吧?”
江烬抬手就是一枚透骨钉,擦着萧珩的颈侧,“噗”地没入石壁,飞鱼服下的肌肉紧绷得如同拉开的弓。
他一把扯开对方的衣襟,只见心口处一个狼头刺青在火光下显得狰狞无比——与瓦剌王庭死士的印记丝毫不差。
可萧珩却突然握住他持刀的手,蘸着胸前渗出的血,在飞鱼服前襟勾出弯弯曲曲的西夏文。
“精忠。”
血字在织金缎料上慢慢晕开的时候,诏狱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铃响。
江烬的刀锋停在萧珩喉间半寸处,他突然嗅到风中飘来一股焦糊味。
紧接着,远处甬道传来狱卒惊恐的嘶吼:“丙字库走水了!”
萧珩染血的指尖点上江烬腕间的旧疤,那处烙着模糊的瓦剌图腾,轻声问道:“三年前土木堡之变,指挥使从战俘营逃回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家父萧远山的断枪?”
他话音还未落,一声爆炸声传来,震得地牢梁柱簌簌落灰,火光照亮了刑房角落蜷缩着的一具尸首——正是本该看守玉珩证物的库吏,心口插着半截狼牙箭。
江烬猛地举起刀鞘,重重地击在萧珩后颈,此时诏狱甬道里己经浓烟弥漫。
他扛起昏迷的囚徒,朝着暗道冲去,绣春刀用力劈开坠落的横梁。
就在这时,怀中的螭纹玉珩突然变得滚烫,磁粉在火场中迸出幽蓝的火花,映照着萧珩苍白唇角那一抹还未消散的冷笑。
暗道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江烬瞥见萧珩袖中滑落出一卷羊皮残卷——那上面用靛青与朱砂绘着的,分明就是兵部严防死守的《九边布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