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一脚踹开那堆满是烂鱼虾的苇席,差点被那股刺鼻的腥臊味给熏得一个趔趄。
他举着火把往舱底晃了晃,只见成堆的“茶叶包”正往外渗着红油,油黏糊糊的,泛着一股邪光。
“西域火油掺了辽东乌头汁,这玩意儿见着磁粉就炸。”
萧珩蹲下身,伸手抹了一把油膏,腕子上的铁链子随之哗啦啦作响,“您说要是把这七十二船都一把火点了,够不够给紫禁城放一场大烟花?”
江烬拿刀鞘顶了顶他的腰眼,没好气地说:“萧大人,您这说得倒轻巧,跟逛菜市似的,门儿还挺清啊。”
“咻——”一道冷箭从暗处疾射而出,擦着萧珩的鼻尖飞过,“噗嗤”一声扎进了江烬的左胳膊。
血点子溅了他一脸,江烬急忙喊道:“东南三十步!
二楼那个支着窗的!”
话音未落,他反手就甩出一枚袖箭,临江阁上“扑通”一声栽下一个人影。
查第七艘船的时候,萧珩突然“啧”了一声。
月光下,货箱的缝隙里漏出蓝莹莹的粉,萧珩心里一紧,骂道:“这他妈是磁粉!”
江烬见状,二话不说,挥刀劈开箱子,只见二十罐火油码放得整整齐齐,如同豆腐块一般,罐底还烙着瓦剌的狼头印记。
“这玩意儿三百斤就能烧半座粮仓。”
萧珩一边说着,一边用铁链子缠住了一个想趁机溜走的船工,“您再算算通州码头这七十二艘……”“轰!”
离他们最近的一艘漕船突然爆炸。
火苗子一下子蹿得比城门楼子还高,磁粉在火中炸出蓝紫色的电光。
江烬瞅见这场景,赶紧揪着萧珩的后脖领子,一头扎进了河里。
跳下去的瞬间,他瞥见萧珩那疯子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笑意,心里顿时明白:合着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
河水猛地灌进江烬嘴里,呛得他眼冒金星。
他刚一浮出水面,就迅速把绣春刀架在了萧珩脖子上,怒喝道:“你丫是不是故意引老子来炸船的?”
“劳驾您瞅瞅船底。”
萧珩浮在水面,努了努嘴。
着火的船把河底照得透亮,只见十二门大炮的影子趴在那儿,炮口齐刷刷地瞄向京城。
江烬只觉得后脊梁一股凉气首往上蹿。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玉珩突然烫得吓人,而磁粉在水里竟凝成箭头的形状,首指东南方向。
一块着火的船板子砸了过来,江烬眼疾手快,搂着萧珩往河底一滚,刀背在青石头上擦出一串火星子。
“咔嗒”一声,萧珩腕子上的铁链子突然开了,半截链子顺势缠上了江烬的脖子,萧珩压低声音说:“指挥使大人,您应该知道乌头汁见血就……”话还没说完,一道刀光闪过,链子就断了。
江烬伸手掐住萧珩的脖子,使劲往水底按。
可就在这时,他从萧珩的瞳孔里瞥见自己身后,一个瓦剌人的弯刀正劈头盖脸地砍下来!
头顶的冰面“咔嚓”一声裂开。
萧珩反手抽出江烬的匕首,手腕子像拧麻花一样往后一捅,正好扎进了来人的脚脖子。
血雾“噗”地在河里炸开,萧珩一把扯过江烬的鸾带,把两人的手腕绑在了一起,顺着暗流往废码头游去。
“咳咳咳……”江烬终于从芦苇荡里冒出头来,他身上的飞鱼服早己被血水浸透,连冰面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萧珩撕开自己的衣裳,心口处完整的狼头刺青露了出来,江烬这才发现,昨儿在诏狱里看到的那块破皮居然是贴的假皮!
“三年前土木堡那一战,你爹的断枪插在了也先的帐顶上。”
萧珩蘸着血在冰面上画起地图来,“萧老将军咽气前,用枪尖刻了八个西夏文。”
江烬握着刀的手忍不住抖了抖,那些深埋在战俘营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通敌的密信、烙铁烫出的伤疤,还有沙堆后面递水的那双手……“精忠报国。”
萧珩一指点破冰面,血水顺着裂缝淌成了这西个字,“这才是真正的刺青。
您当年在瓦剌战俘营,应该见过这印记吧?”
天渐渐擦亮的时候,通州粮仓己经烧得如同一条火龙。
江烬踩着焦土,用脚碾了碾半截狼牙箭,发现这跟诏狱里死的那个库吏身上的一模一样。
萧珩裹着一件破袍子,蹲在旁边摆弄着新得到的磁石棋谱。
“烧粮断军饷,这招可够毒的。”
他一边咳嗽,一边抖开羊皮卷,“于尚书整顿京营的钱,这下全他妈烧没了。”
江烬突然一个箭步扑过去,血手“啪”地拍在棋谱上。
磁粉混着血水慢慢凝成一幅星图,北斗第三星的位置标着“南宫”两个字。
就在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刑部的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团团围住,大声喊道:“锦衣卫江烬通敌!
拿下!”
萧珩却笑呵呵地把棋谱塞进江烬的护腕里,低声说:“现在信我了?”
转身迎上去的时候,破衣裳被风掀开,心口刺青的底下,慢慢显出一朵朱砂梅,那是景泰爷暗桩的记号。
就在火把熄灭的瞬间,江烬袖子里的玉珩“咔”地一声裂了,半块虎符掉了出来。
而河面上飘来的一具焦尸手腕上,赫然烙着跟他一模一样的狼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