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腌菜坛子的酸腐气息,透过晨雾,悄悄地钻进了药铺的门缝。
这股味道与当归、柴胡的药香在门槛处交织、碰撞,形成了一个浑浊的旋涡,让人不禁掩鼻。
林秋穿着被露水浸透的草鞋,鞋底的青苔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仿佛是大地的脉络。
他小心翼翼地将晒药匾搬到街沿,准备晾晒今天的药材。
就在这时,隔壁布庄的伙计扯开嗓子,高声吆喝着抖开今春新染的靛蓝棉布。
那布匹掀起的风,如同一股蓝色的旋风,席卷而过。
这股风掠过药匾上晒着的蝉蜕,几只原本伪装成枯叶的蛊虫,受到惊吓,簌簌飞起。
它们的翅膀在晨光中闪耀着磷粉般的金屑,如同夜空中的繁星,令人目眩神迷。
“叮铃——”突然,一阵清脆的***响起,仿佛是晨雾中的仙子在翩翩起舞。
苏婉挎着竹篮,轻盈地转过街角。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银铃,随着她的动作,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然而,这串银铃却在不经意间缠上了晒药绳。
苏婉见状,急忙踮起脚尖,试图解开铃铛。
她的发梢如瀑布般垂落在林秋的鼻尖,带来了一股采药人特有的苦香。
那是崖柏汁液混着忍冬花苞的气息,清新而独特。
“昨儿收的紫云藤,”苏婉微笑着说道,同时递过一个用山葛叶包裹的油纸包。
她的指腹沾着暗红的泥土,仿佛是大地的颜色,“根须沾的红泥带着铁腥味,倒像是西山矿洞的土。”
药杵撞上铜臼的脆响惊飞檐下雀群。
林秋研磨血竭时,石粉里突然迸出几点冷光。
他拈起晶状碎屑对着日头细看,那些蛛网纹路在阳光下竟如活物般蠕动,与血灵芝菌褶渗出的魔纹渐渐重叠。
当铺方向传来掌柜的怒骂,大约是陈墨又拿破烂机关抵账——那小子总说自己在复原《天工开物》里的木牛流马,可上月抵来的"指南车"走到药铺门口就散了架。
午后的日头化开瓦上残霜,在屋檐垂下千万条晶亮的水帘。
林秋蹲在街角修药碾,豁口的铁轮咬不住枣木轴,每次转动都发出老鸦嘶鸣般的动静。
卖饴糖的老汉推着独轮车挪过来,递给他半块粘着黑芝麻的麦芽糖。
琥珀色的糖块在冷风里拉出银丝,林秋舔到第三口时尝到铁锈味,掰开糖块发现嵌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甲——甲片内层篆刻的饕餮纹,与寒潭底青铜锁链上的纹饰竟是镜像对称。
"西山猎的野猪王,"老汉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枯手指向城西雾霭笼罩的山峦,"这畜生的獠牙足有三尺长,县太爷悬赏五十两白银咧。
"林秋摩挲着甲片边缘的符文,忽然被狂奔的驴车惊得后仰。
车板颠落的萝卜滚进阴沟,在腐叶堆里撞出青铜冷光——半截断戟的锋刃上,沾着与小雨咳血时相似的淡金黏液。
暮色将窗纸染成鸡血石的颜色时,药铺来了个罩黑纱帷的妇人。
她放下的银锭沾着香灰,说要买三钱砒霜。
"药方。
"林秋指尖摩挲着银锭边缘的齿痕,那些月牙形凹陷连缀起来,恰似寒潭底锁链交缠的纹样。
妇人袖中滑出张泛黄的宣纸,遇热显出血色字迹的瞬间,后院突然传来小雨撕心裂肺的咳嗽。
林秋抓药时故意抖落些朱砂,猩红粉末落在柜台缝隙里,映出妇人接药的手背——那些浮动的鳞状纹路正顺着静脉蔓延,如同他昨日在阴沟断戟上看到的金丝脉络。
佯装找零时,铜钱撒落的脆响惊得对方广袖窜出条碧影,断尾青蛇额间的两点金斑,竟与玉佩里游动的光晕如出一辙。
二更梆子敲响时,林秋在柴房发现药渣异常。
本该漆黑的附子残渣泛着幽蓝,凑近能闻到深海般的腥咸。
他蘸着药汁在墙板写"西山"二字,水痕竟逆着重力爬上房梁,在蛛网间组成半幅星图——缺失的玄武位正对应着塌方的矿洞方位。
子夜的月光给井台镀上银霜。
玉佩灼烫如炭时,林秋发现轱辘绳结满冰凌,每根冰刺里都封着丝状金纹。
当他打上第三桶水时,桶底黏着的湿鳞比小雨枕下那片更厚实,边缘锯齿刮破指尖的刹那,某种古老的低语突然在耳蜗深处炸响。
在这静谧的夜晚,瓦当上的露水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所驱使,突然间集体坠落,它们如同细密的雨点一般,轻轻地敲打着青石板,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林秋正沉浸在这美妙的自然之声中,然而,当他不经意间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瞥见三个天衍宗弟子正静静地立在醉仙楼的飞檐之上,宛如幽灵一般。
为首的女修,她的剑穗流苏少了一束,这一细节让林秋心中一惊,因为他清晰地记得,这正是三日前镇守铁匠铺的那个女修所缺少的数目。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女修脚下的琉璃瓦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蜿蜒的裂痕,在月光的映照下,这道裂痕仿佛拼凑出了一个血淋淋的“逃”字。
而那裂痕的走向,竟然与小雨咳血时在地面溅出的轨迹完全重合!
夜色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沉,如墨的黑暗从巷尾缓缓蔓延过来,仿佛要吞噬一切。
就在这时,药铺的后墙突然传来一阵抓挠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秋心中一紧,他举起手中的油灯,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
微弱的火光下,他惊讶地发现,潮湿的墙砖缝里正钻出无数金色的菌丝,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正沿着三年前贴的驱邪符咒的边缘缓缓攀爬。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原本因受潮而晕开的符纸朱砂痕迹,竟渐渐显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而这张人脸,竟然与那日药罐中浮现的面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