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滴血从父亲下颌滴落时,正巧砸在他左眼睑。
那血烫得惊人,混着铁锈味的温热漫过瞳孔,把整片天穹染成猩红。
他看见父亲被斩断的右臂还死死扣着青铜棺沿,断口处蠕动的肉芽像极了坟地里啃食腐尸的蛆虫。
"记住,活着才是诅咒。
"父亲咧开的嘴角淌出黑血,残缺的左掌按在他眉心。
某种灼烫的东西顺着指骨钻进颅骨,慕长生听见自己头骨开裂的脆响,像除夕夜娘亲掰开核桃时的动静。
青铜棺外传来琉璃破碎的声音。
十八道星芒自九霄坠落,在触地的刹那化作燃烧的巨人。
他们额生竖瞳,足踏紫雷,手中光刃扫过之处,慕家村的茅草屋顶便化作磷火飘散。
二妞她娘被光刃余波擦过半边身子时,手里还攥着没纳完的鞋底——左半边身子蒸发了,右半边手里的麻线却还在穿针。
"苍天弃吾!
"父亲突然嘶吼着撞向棺盖,断臂处喷出的血在棺椁内侧画出诡谲的符咒。
慕长生闻到了腐肉燃烧的味道,那些血符竟自行蠕动起来,像无数条赤蛇啃咬着青铜。
天空裂开了。
不是云层撕裂的裂缝,而是苍穹本身如同劣质宣纸般被撕开豁口。
裂缝里悬浮着一枚血色瞳孔,瞳孔中央的竖纹像毒蛇吐信般翕张。
当那道视线扫过燃烧的村庄时,慕长生亲眼看见村口三百年的老槐树瞬间碳化,树根处冒出的却不是青烟,而是粘稠的黑血。
"葬龙渊..."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七窍同时涌出青烟。
慕长生惊恐地发现父亲的身体正在玉化,从按在自己眉心的手掌开始,血肉一寸寸化作莹白的骨玉。
那些玉质纹理中,竟有细小的龙形黑气在游走。
青铜棺开始剧烈震颤,棺底浮现出九条虚幻的锁链。
慕长生扒着棺沿望去,见每根锁链尽头都拴着一具山峦大小的龙骨。
最大的那具龙骨突然昂起头颅,空洞的眼窝里亮起幽蓝鬼火,刹那间他浑身血液都开始逆流。
"睡吧。
"玉化的父亲最后说。
慕长生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插入自己胸腔,精准地捏住了跳动的心脏。
意识消散前,他听见天地间响起锁链绷断的哀鸣,以及血色瞳孔中传来的、非男非女的嗤笑。
当他再次睁眼,己是十年后的埋剑谷。
唯有掌心那道青铜锈迹般的胎记,和每逢月圆夜从骨髓深处渗出的龙吟,提醒着那个血夜不是噩梦。
但此刻,他正被吊在泣血崖的枯树上。
三只食腐乌鸦蹲在肩头,暗黄的喙己经啄开他左肩皮肉。
崖底吹来的风裹着葬龙渊特有的硫磺味,混着血水灌进伤口时,慕长生忽然想起父亲化作玉雕前,用唇语说的最后半句话:"他们怕你的..."乌鸦的利爪突然陷入他锁骨。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慕长生恍惚看见自己吐出的血珠悬浮在空中,每一滴里都映着那夜的青铜棺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