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箬站在公寓门口的廊檐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脚边汇成一小滩水洼。
手机屏幕还亮着,继母尖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和你爸己经领证了,以后杨杨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妹妹了......"雨水混着泪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却越擦越湿。
妈妈才走了不到三个月。
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的父亲,如今己经成了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而她,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被放逐在这异国的雨夜里。
何箬突然笑了,笑声混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索性走进雨幕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时,己经站在一家高级酒店门口的角落里。
华丽的门廊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无家可归的幽灵。
"需要帮忙吗?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何箬迟钝地转头,视线被雨水模糊,只看见一把纯黑的伞,和伞下男人修长的轮廓。
她本能地后退半步:"不用,我男朋友一会儿就来。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哪来的男朋友?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国,她连一个能打电话的朋友都没有。
男人没有立即离开。
何箬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X光一样穿透她拙劣的谎言。
"好。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向路边停着的黑色迈巴赫。
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内温暖的灯光流泻而出,照亮他线条分明的侧脸和挺括的西装轮廓。
雨水在车身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抹黑色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耀眼。
何箬看着那辆车无声地滑入雨幕,突然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那天之后,她发了三天高烧。
——手机在办公桌上嗡嗡震动时,何箬正在修改季度策划案的最后一页。
屏幕上闪烁的"爸爸"两个字让她指尖一滞,钢笔在纸上洇开一小片墨迹。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久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才缓缓划开接听键。
"箬箬。
"父亲的声音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带着几分虚伪的试探,何箬下意识攥紧了钢笔,金属笔身硌得掌心生疼。
"有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和一个普通客户通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怎么没回家呢?”
何箬只觉得好笑,“没事我挂了。”
"你奶奶住院了,"父亲顿了顿,"她一首念叨你。
"何箬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洞。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在记忆里翻涌上来——惨白的走廊,嘀嗒作响的监护仪,还有妈妈最后瘦得脱相的脸。
"在哪个医院?
"她听见自己问。
父亲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语气顿时轻快了几分,"就在市中心医院,内科7楼23床。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
"何箬打断他,"我自己去。
"挂掉电话,她才发现策划案上己经被自己无意识画满了凌乱的线条,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
林嘉探头过来,"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
""家里有点事。
"“你快去吧,刚好下班了。”
走出公司大楼时,晚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
汽车驶过繁华的商业区,霓虹灯在车窗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到了医院停好车,她摸出手机,告诉喻青尔今晚晚一点回去。
何箬熄灭屏幕,把脸转向窗外。
玻璃上倒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和身后城市流动的灯火。
那些灯光明明灭灭,像极了三年前Y国雨夜里,那辆迈巴赫车内的暖黄灯光。
病房里和奶奶寒暄了许久后父亲进来了,奶奶看到何箬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便说想喝水,何箬立刻起身去开水间接水。
她匆匆穿过走廊,走到拐角处的时候,看见父亲站在病房门口。
何箬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是便继续往前走。
“爸爸很想你!回家吧。”
呵,何箬扯出一丝冷笑。
“回家?
我哪有家?
而且不需要你想我,管好你自己。
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妈妈走了不到三个月你就再婚,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现在奶奶生病了,你假惺惺地说想我,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如果不是因为奶奶,我根本不想看到你。
你最好离我远点,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没等何志炜开口,何箬转身进了病房,待奶奶休息后便离开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还萦绕在鼻尖,何箬刚推开玻璃门,夜风便迎面扑来。
她下意识拢了拢外套,却听见一声尖锐的——"何箬?!
"白杨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裙摆随着动作凌厉地摆动。
她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中的怒火:"你来这里干什么?
"何箬脸颊还残留着奶奶病房里的暖气余温,声音平静:"看奶奶。
""你配吗?
"白杨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不回家,现在装什么孝顺孙女?
""配不配不知道,"何箬轻声道,"不过听说奶奶到现在都不待见你和你妈。
"这句话像刀尖挑开了旧伤。
白杨扬手就是一巴掌——"啪!
"何箬偏着头,左颊***辣地疼。
她慢慢转回来,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尝到一丝铁锈味。
白杨再次抬起手时,何箬己经闭上眼睛。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下。
"小姐,这里是医院。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何箬睁开眼,看见温翟扣住白杨手腕的修长手指,骨节分明,力道恰到好处地制住了对方的动作。
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那里,与医院嘈杂的背景格格不入,像一场突兀的黑白默片。
白杨挣开他的手,狠狠瞪了何箬一眼。
“你谁啊?
关你什么事!
"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翟的助理很快递来一包冰袋。
何箬接过来按在脸上,冰凉触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谢谢温总。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翟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左颊,"需要帮忙吗?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和同样狼狈的自己。
何箬忽然想起三年前Y国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那时她撒谎说有男朋友来接,如今却连谎都懒得编了。
"不用。
"她摇摇头,冰袋在掌心渗出细密的水珠,"习惯了。
"温翟没说话。
夜风吹乱何箬的额发,他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两片倔强的鸦羽。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这一刻的沉默。
助理小跑过来,不知在温翟耳边说了什么,温翟颔首告诉他一会儿就去。
何箬见状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刚才多谢您了,那温总您先忙。”
“嗯。”
温翟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暗淡。
——钥匙刚***锁孔,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喻青尔站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睡衣领口歪斜,显然是一首守在门口。
"你终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钉在何箬左颊的红肿上。
何箬还来不及开口,喻青尔己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谁打的?
""白杨。
"何箬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个名字,弯腰换鞋时发梢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在医院碰见了。
"喻青尔突然转身就往卧室走,三两下扯掉睡衣换上外套,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哪个医院?
我现在就去——"何箬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指尖几乎陷进对方肌肤里,"别去。
""凭什么?
"喻青尔眼眶发红,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凭什么打你?
"何箬叹了口气,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冰袋融化后的水珠滴在地板上,像一小片未干的泪痕。
"奶奶还在住院,"她摩挲着冰袋边缘,"我不想在医院闹得难看。
"喻青尔猛地站起来,茶几被撞得哐当一响:"何箬!
你就是这样,永远忍一时风平浪静!
三年前她们把你逼出国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何箬望着好友发红的耳尖,语气软了下来:"这一巴掌,抵得过三年不回家看奶奶的愧疚。
"喻青尔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为什么去医院啊?”
“奶奶住院了,我也是刚知道。”
喻青尔沉默了一会儿,“任子尧也去了?”
“想什么呢,晾他十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出现在奶奶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