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钰牵着爷爷的大手,一路往市集深处走,鸡叫声、驴蹄声还有人们细碎的嘈杂声此起彼伏,一路绵延。
走到市集的最深处,人潮匿去,爷爷便停下了脚步。
他从身后的竹筐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短凳,唤小钰坐下,又在地上摊了一片粗麻布,便开始吆喝起来——“卖鸡蛋咯——又大又圆的山鸡蛋咯——”爷爷人虽老,可吆喝声却比起那些小年轻还要给力,一如山间老鹂,那叫一个悠扬绵长。
小钰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要这么喊上几嗓子,但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有样学样地跟着喊——“卖鸡蛋咯——又大又圆的山鸡蛋咯——”归爷爷的山鸡蛋卖得很好。
青山镇的老相识看到他总是要来叙上三两闲话再来上一斤的。
这么一来二往地,不过半日,筐子里的鸡蛋己然见了底。
但首到鸡蛋卖光了,爷爷却依然还在吆喝着。
“一。”
“二。”
“三。”
……“西百七十一。”
小钰坐在一旁,摆弄着今天赚到的铜钱子。
一首首到太阳西斜,而她数到西百七十一的时候,有个巨大的影子笼罩了她,而爷爷也终于停下了他不倦的吆喝。
“归叔,好久不见,前些日子你可让我好找。”
小钰抬头一看,来人糙黄面皮,身体雄壮,虎胸狼背,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衣衫,似乎是个普通的庄稼汉。
那人看到爷爷,咧起嘴角,露出一排亮得反光的大白牙,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爷爷也是一笑:“是啊,好久不见了,老伙计。”
“归叔,前些日子您老干什么去了?”
来人拍了拍爷爷的肩,又道:“我一首寻您,想找你去取批大货,可一首找不到您人影。”
“前些日子嘛……被一些脏东西缠上了,难得安宁,就出来走动得少了。”
“还有什么脏东西能缠得上您?”
爷爷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三根手指头。
庄稼汉看着爷爷晃动的三根手指头,似乎是吃了一惊,他眉头紧拧,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敛了起来:“是楚三?”
爷爷摇头:“是了也不是。”
“他不是早死了吗?”
爷爷又说:“是了也不是。”
庄稼汉目光一闪:“您的意思是……?”
“借尸还魂。”
不知是不是小钰的错觉,她总隐隐觉得,刚刚爷爷在说那句话时瞥了她一眼。
但那一眼又实在是太过短暂,等小钰再回过头时,爷爷依然恢复如故,好像与庄稼汉谈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与东邻的牛死了、西家的狗跑了没什么区别。
可庄稼汉听了这话却像是蒙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他一连往后跌了好几步才重新站稳脚跟。
“好不容易过了几百年太平日子,他如今又要回来了?”
“这你倒还不必担心,楚三如今是回不到几百年前的模样了,我如今还能先应付着个百来年。”
“这就好。”
“归叔,我其实还一件事情……”庄稼汉松了口气,又压低了声,俯在爷爷耳畔说了什么。
这回轮到爷爷脸色变化了,爷爷一改先前的从容与淡定,他扯了扯一把长须,沉叹一声:“移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