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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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透青石板时,我腕间的银链突然发烫。

孙念姐姐正在给糖人点眼睛,琥珀色的糖稀滴在我手背上,竟发出"嗤"的轻响。

"小钰?

"孙念惊得扔了糖勺。

我慌忙用衣袖遮住手腕,那抹银光却如活物般钻入袖中,顺着血脉游走到心口。

集市喧嚣声忽远忽近,卖豆腐的梆子声与货郎的铜锣声混作一团,在耳畔炸开尖锐的蜂鸣。

爷爷的桃木杖重重顿地。

杖头雕刻的饕餮双目骤亮,将周遭五丈笼进淡青光晕。

行人如提线木偶般定格,糖稀凝在半空的琥珀色水滴里,映出慕公子玄衣翻飞的身影。

"镇魂铃认主了?

"他按住腰间躁动的银铃,眼底碎冰浮动,"三百年来第一个。

"我踉跄着扶住糖人摊,指缝间渗出银丝。

那些丝线缠上草把子,糖做的兔子竟抖了抖耳朵。

孙念的襦裙无风自动,袖中滑出半截刻满符咒的银针:"慕公子慎言,这可是在青山镇。

"慕公子剑穗上的青玉坠突然碎裂。

无数萤火从玉中涌出,在他周身织成星图。

我认出那是爷爷教过的二十八宿方位,但本该居中的紫微星处,赫然悬着我的生辰八字。

"丙寅年七月半,鬼门开时生的兔子。

"他指尖掠过星芒,声音浸着霜雪,"归老当年捡你回来,可曾说过百鬼夜行那晚,瑶山三百里妖物尽殁?

"爷爷的拐杖突然横在我颈间。

木质纹理裂开细缝,露出内里暗红的血髓。

这是我第一次见饕餮睁眼——杖头兽首化作赤金虚影,张口将星图吞入腹中。

慕公子闷哼一声,玄色衣袖渗出血迹,在地上绽出曼珠沙华。

"慕家小子。

"爷爷的银发无风自动,"三年前你师父擅闯瑶山禁地,被守山阵撕碎魂魄时,也是这般自以为是。

"空气骤然凝固。

我看到慕公子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鞘上的云雷纹泛起猩红。

他身后虚空裂开细缝,隐约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孙念突然掷出银针,针尖穿透裂隙的刹那,凄厉的惨叫震得糖人纷纷炸裂。

"归爷爷!

"孙念扶住摇摇欲坠的货架,"再让阴司的狗闻到气味,整个集市都要遭殃!

"我腕间银链突然发出清越铃音。

那些崩裂的糖渣悬浮空中,重新聚成兔子的形状。

慕公子剑锋出鞘三寸,寒光映亮他眼尾朱砂痣:"子时三刻,我在土地庙等您。

"他深深看我一眼,"带着她。

"最后一缕天光湮灭时,定身咒解了。

货郎的铜锣"咣"地敲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孙念往我怀里塞了只糖人,指尖在我掌心飞快地写:小心孟婆汤。

土地庙的残垣隐在槐影里,月光淌过斑驳的神像,为慕公子玄色衣襟镀上银边。

他正在擦拭长剑,剑身映出供桌上半碗冷酒,酒液里沉着枚血色玉佩。

"这是三年前师父进瑶山前,托我保管的。

"他屈指轻弹剑锋,龙吟声惊起夜鸦,"玉佩遇妖血则鸣,当年在禁地边缘便震碎剑鞘。

"爷爷将桃木杖插入地缝,饕餮虚影盘踞庙梁:"你想问什么?

""楚三借尸还魂需要九阴之体,而中元节子时出生的妖..."慕公子突然转向我,剑尖挑起我鬓间落发,"恰是上好的容器。

"发丝断落的瞬间,腕间银链骤然收紧。

慕公子剑锋回转,精准抵住自己咽喉——我的右手正不受控地掐着剑诀。

月光漏进破窗,我看见掌心浮现血色咒文,与慕公子颈间渗出的血珠遥相呼应。

"同命契?

"爷爷一掌劈向供桌,酒碗炸裂,"慕云深!

你竟敢用慕家禁术!

""昨夜西郊作乱的妖物,身上有相同的朱砂印。

"慕云深任由剑刃割破皮肤,"三百年前楚三被诛时,在镇魂铃上留了道诅咒——历任宿主活不过双十。

"碎玉突然发出悲鸣。

供桌下钻出条碧眼黑蛇,嘶叫着扑向染血的玉佩。

我腕间银链激射而出,竟将毒牙缠成银茧。

慕云深剑锋轻挑,蛇首滚落神龛,断面燃起幽蓝鬼火。

"噬魂蛊。

"他碾碎火星,"看来盯上小钰的,不止楚三旧部。

"爷爷突然扯开我衣领。

心口银链没入处,朱砂印己蔓延成曼陀罗。

慕云深取下发间玉簪,簪头雕着衔铃朱雀:"这是师父用魂火淬炼的法器,能暂时..."破庙突然剧烈摇晃。

梁上饕餮发出怒吼,地面裂开数丈沟壑。

无数白骨手臂探出地缝,腐烂指节抓着我的裙角。

慕云深将我拽进怀中,朱雀簪划过掌心,血珠滴在银链上,化作火网笼罩周身。

"抓紧!

"他挥剑斩断骨手,剑气劈开庙墙。

我回头望去,月光下的爷爷正在结印,白发尽成赤色。

白骨堆里缓缓站起的身影,穿着我昨日才见过的粗布衣裳——是那个说要送鸡蛋的庄稼汉。

"周大牛三天前就死了。

"慕云深带着我在屋顶疾驰,"现在操纵尸身的,是楚三炼化的尸傀。

"夜风裹着血腥气灌入鼻腔。

我看见庄稼汉的胸腔裂开,涌出密密麻麻的赤眼甲虫。

它们啃食着月光,翅膀摩擦发出催魂的嗡鸣。

爷爷的桃木杖插入虫群,饕餮张口吞噬污秽,金瞳却渐渐染上黑气。

"噬魂蛊在反噬!

"慕云深揽着我腰身旋身落地,剑尖挑起符纸,"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咒文尚未念完,庄稼汉的尸身突然爆裂。

漫天血雨中,我腕间银链自动结成星阵。

那些污血触及光幕,竟开出妖异的彼岸花。

花瓣纷飞处,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玄衣少年跪在祭坛,镇魂铃穿透他琵琶骨。

铃身上的血咒与慕云深颈间伤痕如出一辙。

铃舌坠着的,正是我心口那枚朱雀玉簪。

"原来如此。

"慕云深突然轻笑,"当年楚三不是被诛杀,而是被..."地面突然塌陷。

我们坠入冰冷暗河,无数苍白手臂从水底伸出。

慕云深将我按在胸前,我能听见他心跳与银铃共振。

当第一只水鬼抓住我脚踝时,心口朱雀簪突然发出清啼。

炽白火焰席卷暗河,那些哀嚎的怨灵在火光中化作青烟。

慕云深的后背被灼出血痕,却把我护得周全。

当我们浮出水面时,爷爷正站在岸边,手中提着盏幽冥灯。

"周大牛送来鸡蛋那日,我在篮底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掌心,是半片沾血的龙鳞,"东海蛟族也掺和进来了。

"慕云深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

我这才发现他右手旧疤己蔓延至脖颈,皮肤下似有活物蠕动。

他扯开衣襟,心口赫然印着与我相同的曼陀罗。

"同命契己成。

"他握着我的手按在咒印上,"每月月圆之夜,你我精血必须交融,否则..."爷爷的桃木杖突然抵住他咽喉。

饕餮虚影在他身后张开血盆大口,我却看见老人背在身后的左手在发抖——那上面缠着与我腕间相同的银链,只是己然锈迹斑斑。

槐叶簌簌而落,远处传来打更声。

慕云深退后三步,玄衣融入夜色:"三日后我来接人。

"他甩出个玉瓶,"用晨露化开,可暂缓妖气外溢。

"我拔开瓶塞,清香中混着铁锈味。

月光照亮瓶底沉淀——是干涸的凤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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