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崖攥着金镶玉耳坠跨过门槛时,梁上忽坠下一串冰凉的黏液——抬头正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眶。
新科状元的尸身跪在墙边,手指深深抠进青砖缝,仿佛要将地府撕开一道口子。
墙上的美人图簌簌作响。
画中婉娘的眼珠突然骨碌一转,唇角渗出黑血,滴滴答答落在状元僵死的天灵盖上。
“你终究来了。”
阴冷的女声从画中渗出,婉娘半张脸探出宣纸,新画的皮肉开始龟裂:“我要他亲口说……当年为何要卖我尸骨!”
陆青崖将耳坠按在画角。
血墨骤然沸腾,幻象如潮水灌入脑海——---崇祯七年的南洋商船,咸腥海风裹着惨叫。
婉娘的尸骨被捆在甲板上,书生捧着银票谄笑:“此女怨气凝骨,最宜雕刻招财骨佛!”
商人刀尖挑开嫁衣,肋骨被一根根拆下。
最后一刀划过颈骨时,腐尸突然睁眼,咬住书生的拇指!
“***!
死了还敢作祟!”
书生剁下那截指骨,混着朱砂碾成墨锭,“今日便教你魂飞魄散!”
墨汁泼向尸骸的刹那,陆青崖看清了书生腰间玉佩——龙纹镶边,刻着“钦天监袁”的徽记。
---现实与幻境重叠,陆青崖喉头涌上腥甜。
青玉佩灼如炭火,玉中血丝己淡若游云。
他蘸取状元眉心残血,在画旁补完最后一行题跋:“宁赴刀山火海狱,不入人间负心门。”
狂风骤起,美人图剧烈震颤。
状元的腐尸突然暴起,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朝着画中婉娘砰砰磕头。
每磕一次,画纸便脱落一片,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账本——南洋骨雕生意的交易记录,买主名单里竟有当朝三位尚书!
“原来你真正要的不是复仇……”陆青崖瞳孔收缩,“是要撕开这人间恶鬼的画皮!”
婉娘残魂从画中走出,白骨手指轻触他的眉心:“画师,你的命火比纸还薄了。”
她忽然捏碎耳坠,金玉粉末化作流光没入青玉佩:“这缕痴念赠你续命……小心钦天监。”
---宅院井中浮起一具缠满水藻的骸骨。
陆青崖攥着从状元府带回的账本,看骸骨在月光下化作青烟——这才是婉娘真正的遗骨。
瘸腿乞丐蹲在井沿啃食烤鸡,含混不清地嗤笑:“钦天监那帮杂碎,百年前用你陆家的血炼墨,如今又想抓你当人牲……”“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陆青崖冷不丁开口。
乞丐撕鸡腿的动作一顿。
腐叶沙沙作响,钦天监男子的骨扇破空袭来,却被青玉佩迸发的血光震碎!
“袁家人还是这般下作。”
乞丐舔着油手起身,浑浊眼珠泛起青光,“回去告诉你主子,陆九龄的债……该由陆家人亲手了结。”
---子时,画匣自动开启。
第二幅画浮现在血墨之上:粗陶童子在窑火中蜷缩,眼眶处是两个空洞的窟窿。
陆青崖指尖刚触到画纸,突然听见童谣——“小瓷奴,哭断肠,皮做胎,骨做浆……”瘸腿乞丐的鼾声在厢房回荡,窗纸上却映出个踮脚行走的人影,头顶扎着冲天辫。
(第三章完,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