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重病，弟弟年幼，继父残疾。
卖身给角斗场可以获得一大笔的金钱，与其说我是被送来的，倒不如说我是自愿的。
我并不清楚角斗场的残酷程度，我只是在看到娘亲在床榻上因为病痛哭到说不出来话时，接受了他们的安排。
“璞玉啊，你别……别怕啊。”
“等你娘病好了，等你弟弟大些，我们多做些工，就…将你赎回来。”
继父满面沧桑，神色踌躇，一双手死死搅着破损的衣袖，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和他并排排在队伍中，心情沉甸甸的。
往前看了一眼，冗长的队伍里，大部分孩子的模样看来都比我小。
我生的高，虽是十一岁，但模样几乎和快成年的孩子无异。
首至日头到顶，还有约摸着三人便到自己，我转过脸，很小声道：“我娘，托您照顾了。”
我看见继父的身子重重抖了抖，而后点了点头。
“姓名，年纪。”
做登记的男子看起来凶神恶煞，开口说话倒是还算客气。
“林璞玉，十一岁。”
男子落笔的动作停住，墨水自毛笔尖端滴落下来，将宣纸晕染了一片。
“哪个乡下来的？”
“不知道凌霄的规矩？”
好吧，我要收回方才的想法，这个男人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继父有些慌了神，小心翼翼上前，半个身子挡在了我面前，一只手将我护着：“官爷……我们头回来……不知道这儿的规矩……”他双手有些颤颤巍巍，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往前送了送：“不知这些够不够……”男人眉眼间阴恻恻的，看了一眼继父又看向我。
“凌霄不收十岁以上的孩子。”
“你家这个，不合格。”
“领回去吧。”
言罢，我看见他很是嫌弃的用手中的毛笔将那些碎银子推掉落在了地上。
我赶忙蹲下，急匆匆将碎银子都捡了起来。
大抵是停顿的时间有些久，后面队伍里开始响起些嘈杂声。
继父着了急，纵然是冬日，己然满头大汗。
“官爷，您通融通融……”“我家妮儿前日才过的生辰，和十岁没什么大差，您发发善心，收了她吧……”男子不为所动，嘴边嗤笑了一声，摆手示意队伍后面的人上前。
我低着头，手中发力攥着碎银子，银子棱角几乎嵌进了掌心。
家中情况己经极近艰难，生病的娘亲和不谙世事的弟弟，还有木讷的继父。
我脑子一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在场的人像是被我吓了一跳，各个都缄了口不再出声。
“求官爷收了小的。”
我不知道要什么法子才能让他同意，只能是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头在地上。
继父手忙脚乱跟着在我身边跪下，跟着一道磕头。
砰砰声不小，我很快就看到我磕头的地面上斑驳的血迹。
继父也在求着，口中满是哀怨忧愁。
“求我也没用，这是凌霄的规矩。”
男人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动作有何动容，继续示意下人将我们带走。
我脑子有些混沌，磕头的力道又大了许多。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给家里解围，但我清楚的是，如果今日我没能入得了角斗场，接下去我只会被送到窑子那样的地方做下作的事情。
男人声音里的不满明显多了好几分，口中砸吧了好几下，对着壮丁呵斥了几句。
继父的手臂和我的手臂贴着，我感觉到他抖得比我都厉害。
壮丁很快一左一右将我架起来，我双脚悬了空，完全没有挣扎的气力。
倒是继父，嚎啕大哭了起来，口中胡乱喊着些不太听得懂的话。
我有些茫然，整个身子被架着往外走。
我会去哪儿？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回不去的，这趟从乡下过来，家中用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只盼着继父能拿着银两往回。
继父嚎哭的声音愈发尖锐刺耳了，同平日里那副木讷寡言的模样很有出入，我勉力想回头去看他，被壮丁重重拍了一巴掌在后背上。
“怎么这么吵？”
低沉的声音格外抓耳，像是带着魔力，让整个场面安静了下来。
架着我的壮丁顿时松了手，一个两个都回头对着声音发起的方向跪了下来：“见过王。”
下一刻，众人齐刷刷都跪了下来，我慢了一拍，跟着一道跪下。
“见过王。”
我对极昼都不了解，对凌霄角斗场也不了解，但这儿主人的名号却是听过。
伏苏，残暴无情，专横独断，生性多疑。
匆匆瞥了一眼，我只看见那顶被帷幔层层叠叠覆盖住的华丽轿辇，没能看见这位传闻中残暴之主的模样。
“回王，有个丫头超了年纪还想进，属下己经安排人处置了。”
“王……王，不是的，妮儿前日刚过的生辰，并不是……”继父的声音又一次哭天抢地。
继父的话没能说完全，己经被人狠狠挥了一拳。
我浑身一抖，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重又开始重重往地上磕头。
“嗬。”
伏苏的笑声很好听，在一片嘈杂间宛若天籁。
“留着吧。”
我脑子里浑浑噩噩，虽听见了，但未能转的过脑子，依旧一下又一下磕着。
“起来吧，王说留你了。”
继父被人重重推倒在我的面前，我停住了磕头，匆忙伸手去扶。
“快去快去！”
继父挡开我的动作，推了推我。
我后知后觉，起身往那桌前小跑。
“姓名，年纪。”
男子重复了一遍和先前一样的问题。
我缩着身子，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林璞玉，十一…岁。”
男子很快写好了，我不识字，但我看得清楚，我的那行，比旁人多出了一个字。
另一个壮丁从后头拿了块铜牌丢给我：“去，跟着人走。”
我拿起那牌子，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里走。
那顶华丽的轿辇早就消失在了凌霄的正门处，再看不到踪影。
脑子浑浑噩噩，首至跨了那奇高的门槛，我才回了些神，发觉方才那些碎银子还捏在手里。
“爹……”我急急回头去喊继父。
身后跟着涌进来的人群己经挡住了我往回的脚步。
我个子高，踮着脚，越过众人的头顶去看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