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今日起,你便待在朕身边,做朕的医女,以赎你外祖父当年之过。”
命运嘲弄,兜兜转转,叶云蘅又回到了萧烬夜身边。
更可笑的是,这一次,竟是她主动请缨的。
她深知已无力回天,不再挣扎,低下头去,压下心中的无奈与苦涩,缓缓跪伏在地:“民女,领旨谢恩。”
叶云蘅跟在萧烬夜身后出了济善堂。
她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好像被抽空了,眼中无光,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萎靡不振。
她避开了方清茂关切的目光,躲开了陈轩宇欲言又止的神情,默默地跟在萧烬夜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济善堂,离开了曲塘县,离开了她的故乡。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平淡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从此,她的人生轨迹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叶云蘅跟着萧烬夜的队伍到了婺江边的码头,登上了那艘即将驶向汴京的龙船。
江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她心中那如乱麻般的愁绪。
她知道,这一去,或许再也无法回到这片她生她养她整整十六年的土地了。
临登船时,她回身一望,目光扫过码头上熟悉的景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一眼,或许就是最后一眼了。
“奴婢银翘,见过叶姑娘。这是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奴婢的房间就在隔壁,您之后有什么事,找奴婢就好了。”一名身着深青色宫装的宫娥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声音清脆响亮。
叶云蘅朝房间里望了一眼。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床榻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只是她并未带任何行囊,根本不需要收拾。
“谢谢。我想在船头吹会儿风。”叶云蘅轻声说道。
“好的呀。”银翘笑容灿烂,语气轻快,“船约摸着还有半个时辰才开,您若是想下去走走,也是可以的,就是别走远了,不然一会儿李总管可要罚奴婢了。”
“谢谢。”叶云蘅看着银翘脸上洋溢的朝气,嘴角微微弯了弯,却又很快落了下去。
“那没旁的事,奴婢先去忙了。”银翘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叶云蘅走到船舷边,趴在栏杆上,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的江水。
此刻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惘然,曾经对生活的热情与活力仿佛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不多时,她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码头上,叶家人匆匆赶来,还有陈轩宇。他们被侍卫拦在外面,无法靠近。
叶云蘅想起银翘的话,船还有一阵才开。她连忙快步跑下船去。幸而这次并未被阻拦。
叶云蘅扑到母亲怀里,两人紧紧相拥,泪水止不住地流下。良久,才止住哭泣。
方清茂站在一旁,老泪纵横:“好孩子,是外公不好,是外公害了你。”
叶云蘅握住方清茂的手,摇头道:“外公心系苍生,定能长命百岁。”
叶云笙将手中鼓鼓的包裹递给叶云蘅,眼中满是不舍。
叶云蘅接过包裹,与父母点头致意,转身欲走时,陈轩宇终于开了口。
“伴君如伴虎。你只身前往汴京,万事小心。我不日便会上京赶考。”陈轩宇鼓足勇气,将腰间的玉佩摘下,塞入叶云蘅手中,握紧她的手,“阿蘅,等我。”
叶云蘅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轻叹一声,将玉佩放回陈轩宇手中,背起包裹,一步三回头,最终登上了船。
*
龙船上最好的雅间里,萧烬夜斜倚在美人榻上,长发披散,姿态慵懒,透过半敞的窗扉,目光落在码头上的叶云蘅身上。
他手中端着一盏清茶,轻轻抿了一口,另一只手捻动着翡翠佛珠,珠子在指间流转。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说,她方才,是不是喊了‘殿下’?”
正在给萧烬夜添茶的李德全手微微一顿,旋即笑道:“陛下,叶姑娘初来乍到,不知您身份,叫错也是难免的。”
萧烬夜接过茶盏,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这张嘴啊。”
李德全连忙躬身:“陛下谬赞。”
“滚蛋。”
李德全正准备退下,却听萧烬夜又道:“回京后,让她住在朕眼皮子底下。”
“嗻。”
*
戌时三刻,龙船已平稳地行驶在婺江之上。
夜色如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映着船上的灯火,如星河倒悬。
叶云蘅换了一身银翘给的深青色宫装,挽了个双螺髻,头戴一朵梅花碎花银花簪。
她坐在房间内的圆桌旁,点了一盏灯,柔和的灯光洒在书页上。
幸得母亲在包裹里塞了不少医书,她这一路,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叶云蘅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医书,神情专注,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叶云蘅放下医书,起身开门。
银翘站在门口,朝她欠身:“叶姑娘,陛下有请。”
这么晚?
叶云蘅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敢耽搁,跟着银翘来到一处雅间。
李德全早已候在外间,见她来了,微微躬身:“叶女医,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您都需给陛下请平安脉,今后莫要忘了。”
叶云蘅一愣,这才知道是来请平安脉的。她两手空空,有些局促:“那个……”
李德全瞧她模样,连忙看向一旁的银翘:“去拿个药箱来。”
“是。”银翘应声而去。
叶云蘅松了一口气,面露感激之色,低声对李德全道:“谢谢你啊,小全……”她忽然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全公公。”
李德全抬眸看她,莞尔一笑:“奴才姓李。”
“哦,李公公。”叶云蘅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李公公,另外两名太医呢?”
她记得昨日在晚棠别院,还有两名太医随侍在旁的。
李德全神色不变,只淡淡一句:“陛下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叶云蘅顿时明白了,那两名太医的下场一定不好。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错,而是某些病人不配合,但在这深宫之中,无用之人注定会被淘汰。
她不敢再问,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今后必须时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否则稍有差池,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