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她所求不多,不过是命运能给予一丝公平罢了。
然而过往种种经历,让这份公平于她而言,仿若遥不可及的星辰,难如登天,近乎奢侈。
恰在此时,程大夫脚步匆匆,从营帐中赶了过来。
他瞧了瞧沈棠的模样,神色关切道:“这位姑娘衣着如此单薄,身子骨看着也虚弱,听闻还中了***?大人,要不先将人带进营帐里安置?”
谢引归闻言,抱紧沈棠,脚下加快了步伐。
“长珏兄!真的是你!这位姑娘你可不能带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般奔来。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钻进了沈棠的耳朵。
是沈泽文!
沈棠眼眸之中,刹那间闪过一抹刻骨铭心的恨意,娇躯猛地僵硬如石。
谢引归敏锐地察觉到怀里姑娘的异样,身子再度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回过头,只见沈泽文身姿矫健,从马上纵身一跃而下,迈着大步朝他们走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引归满心狐疑,沈家远在京城,与这偏远的隆化县相隔千山万水,沈家大少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家中出了变故,二叔想必已将此事告知侯爷,你没收到消息吗?也是,自秋日起你便离了京城,四处奔波,行踪飘忽不定,不知此事也正常。”
沈泽文一边说着,一边毫不掩饰地伸出手指,指向谢引归怀中的沈棠,目光中满是鄙夷与嫌恶,“她与婉清自幼被抱错,我受二叔所托,前来接她回府。没想到她如此自甘***,竟勾引与自己的养父!陈水生不过表明不愿娶她,她就心狠手辣地戳瞎了陈水生的眼睛,还捅伤了他的腹部。长珏兄,你说她这心肠,是不是歹毒如蛇蝎!”
“你说什么?抱错?”
谢引归闻言,低下头,细细打量起沈棠。
这一瞧,他发现沈棠的五官确实隐隐有着沈家人的影子,且更添几分明艳动人。
待对上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眸,似藏着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她既为沈家血脉亲女,缘何竟流落在这深山僻壤之地?沈二小姐呢,怎的未与你一同前来?”谢引归语气冷沉,对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说辞,满心觉得荒唐。
既然是抱错,理应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怎会如此?
至于沈泽文口中,沈棠心肠恶毒的言论,谢引归并未贸然采信。
看样子,谢引归此刻还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沈棠心中竟莫名地释怀了些许。
沈泽文眉头紧蹙,一脸不耐道:“婉清何等金贵,怎会来这般穷山恶水之地,骑马都难以通行,自然不能让她跟着吃苦受累。再者,抱错一事乃是当年奶娘的过错,婉清全然无辜,对此毫不知情。”
言罢,他又向前靠近几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满脸嫌恶地指着沈棠,恶狠狠地说道:“我此番前来,便是接她回府的。婉清心地善良,也说要好好补偿她。可是长珏兄,你瞧瞧她这模样,小小年纪,却生得一副狐媚相,早早便学会了勾引男人,也不知和多少男人厮混过了。如今竟还让你抱着!你赶紧把她放下来,她脏污不堪,婉清若是知晓了,定会不高兴的!”
沈棠听着这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谢引归胸口那板正的衣襟,被她攥得褶皱丛生。
一滴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将头深深埋进谢引归怀里,借此遮掩住眼中翻涌的寒意。
让她下来?她偏不!
上辈子,她被认回沈家后,这门婚约本应归还于她。
可在众人眼中,唯有沈婉清才配得上靖远侯世子谢引归。
她本就因自觉失了清白,满心自卑,从未想过要抢走沈婉清的婚约,平日里总是刻意与谢引归保持距离,避之不及。
不过是靖远侯府老太君瞧她可怜,在宴会上为出丑的她解过围。
谢引归遵从祖母吩咐,在她遭人欺负时,曾有过一次关照。
可沈婉清知晓后,便如同疯魔一般,不仅三番五次找她麻烦,还诬陷她勾引谢引归。
回到沈府后,她一心讨好众人,试图融入这个家。
可就因为自己生得艳丽,不如鸠占鹊巢的沈婉清那般善于讨父母欢心,便一次次被父母嫌弃、抛弃。
这辈子,她决然不会再低声下气地讨好任何人了,过往经历让她明白,讨好只会招来更多的欺辱。
见沈棠竟将脸埋进谢引归怀里,沈泽文顿时怒不可遏,吼道:“沈棠,你还要不要廉耻?沈府还要颜面呢!你快给我下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婉清的未婚夫!你以为天下男子皆如那水磨村之腌臜下流胚,会轻易为你狐媚之态所惑!”
这话一出口,陈木生、陈金山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沈泽文这话,岂不是把他们村里的男人都骂了个遍?
谢引归却不会轻易被沈泽文的言语左右,他面色一沉,冷冷道:“沈大少爷,平日里你所诵读的诗书,所研习的礼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竟将自己的堂妹,贬损得这般一无是处。你抵达此地才短短几日,又凭什么就对他人的片面之词深信不疑,笃定那便是确凿的事实?”
沈泽文心中一凛,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了几下。
谢引归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见他对婉清有多上心,今日怎么反倒帮起沈棠说话了?
这沈棠,果真是个勾人魂魄的狐媚子,连令人胆寒的靖远侯世子都给招惹上了!
“官爷,我们可没说谎,她就是个不知检点的丫头!整日在村子里扭来扭去,就是个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浪荡货!”
范三娘扯着嗓子大声叫嚷,她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俊朗的官爷,竟是她女儿婉清的未婚夫,可绝不能让沈棠这贱丫头给勾了去。
“我不是……我不是……”
沈棠身子剧烈颤抖着,满心委屈,却没有开口继续辩驳。
谢引归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不愿再同这些人多费唇舌。
他抬脚,抱着沈棠大步走进营帐,程大夫提着药箱,也赶忙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