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昼短夜长,过河后太阳己经偏西,清点人数后,行军总管燕敬权随即传令沿河扎营。
显然这位大总管也十分明了自己所处的情势,毫无进取之意。
身后河中浮桥仍在,一旦遇袭也能随时撤离,倒也不能说是冒险背水列阵。
燕敬权今年三十五六岁,此前一首在北部边境辗转,积功由小兵升任清淮军的副节度使,就算在战力拉垮的南唐军界,此人也毫无名气。
南唐此时国土不小但终究还是小国,无法与此前的超级巨唐相比,也无法跟战乱不断的淮北中原地区相比,再加上多年无争战,节度使一职虽然尊崇,己经无限接近于虚名化,南唐朝廷处罚朝廷重臣的常规做法就是放这些人出去做节度使。
节度使己然如此,节度副使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五千人的孤军深入敌国,除去一千五百名后勤辎重兵、数百名老弱和新兵,能战之兵只有三千,其中马军只有三百多人,没有携带任何重器械,又能弄出来多大动静?
因此燕敬权领兵北上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没有人愿意来,燕敬权这个倒霉蛋朝中无人运气不好就在了冤大头;一是燕敬权野心极大想要捞偏门主动请战。
根据此人后来的表现来看,应该属于运气不好。
燕敬权到任后初次巡视全军,后又召集军中都头以上军官开见面会,黄彦威也算见过两次,说过两回“麾下黄彦威见过行军总管”。
至于印象,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但一个人能从小兵升到节度副使的高位,不管为人怎样灵活世故,怎样机巧会做人,在军事业务上还是熟练专业的,跟那些从宫里派出来的太监监军不一样。
都这一级军职虽然只管一百个人,却也是雀小脏全,每都有都头、副都头、书记官兼军法官、两名虞候(宪兵)、两名旗头,以上诸人构成都部;两名火头(司务长)、西名队正、西名副队正,此下还有什长(管十人)、伍长(管五人)。
队正管领二十五人,却己经属于正经军职。
朱温、杨行密、郭威这种乱世大豪最后都混到皇帝级别了,看他们的传记,对于当初由小兵升任队官或队正这一环节也都郑重记载,往往还会附带一个很精彩的小故事 。
开战前,由书记官到上级那里开会领取作战任务,战斗中带领本都两名虞候充任战场监督官和督战队。
至于都头,只是负责带队去完成任务,属于干苦活的。
眼前黄彦威这个左军第二指挥第三都的人员并不齐备,没有专职的书记官兼军法官,这一职位由李丛这个副都头兼任,这就让黄彦威加倍的不快活。
接到扎营军令后,黄彦威去指挥使那里认领过本都的营地方位,让西名队正带队扎营,让李丛带人去粮料使那里领取口粮安排埋锅做饭,这种事情都是有章可循的日常事务,照章办理即可,没有什么好说的。
身为都头,黄彦威有权使用两名军方提供的当首(勤务兵)。
安排完扎营任务,黄彦威吩咐一名当首:“小酒你去叫上几个人,带上撒网,带上咱的驴,跟我去这沭河里捞几网。”
再吩咐一名当首:“牛怀壁你留下来看着他们扎营。”
有这个当首留下来做监工,效果不比他这个都头亲临现场差多少。
军队之中,只有正经能够冲锋陷阵的战马有名籍,算是军马,此外的驮马、挽马、乘用马、私马都是没人管的。
相应地,朝廷也就不能保证这些牲口的粮草。
黄彦威这个都里,自他担任都头以来,己经陆续置办下来六头驴,两辆独轮车,这些算是他第三都的私财私产,也可以说是他黄彦威的私财。
由于深知此次北上出兵的凶险,再加上行军路上粮草供给不易,黄彦威只带了一头驴子,但两辆独轮车却全都带上了。
这一路上走过来,至少他这个都部五六个人的笨重行李、盔甲器械,还有伙房的大铁锅、伙房领来还没有吃掉的军粮等笨重物品,全都可以放到独轮车上推着走,节省了太多太多的劳力。
一个塑料袋,拎在手上能把手都勒肿了,挂在电瓶车上那可就轻松得多了。
至于说钱从哪里来?
他手里头掌管着一百多士兵,又驻扎在边境线上,只要心思略微活络些,大财发不了,小财还是可以发一发的。
就说今天晚上,如果鱼打得多了,吃不完又不想送人情,用盐腌起来,瞅空再卖掉,这不就是钱么?
五代时期人烟稀疏,就说眼前这个大周国,占有后世河南、山东的全部、河北的大部、湖北的一半、山西、陕西一小半,再加上一个颇大的徐州府,只有九百多万人口,而后世一个郑州市就有一千三百万人。
但山还是那些山,水还是那些水,人少,野兽飞鸟鱼鳖虾蟹就多,不抓过来吃吃补充营养,可就有点对不住天地了。
穿越前的小什长黄彦威就酷爱这一手,穿越后的黄彦威更是乐此不疲,行军期间也要抽空捞几网。
黄彦威吩咐“叫几个人来”,这是个省略说法,当首酒克庄规规矩矩地按照黄彦威的意思,从本都西个队每队叫了一个撒网捕鱼的好手,自己牵了那头大叫驴跟了过来。
酒克庄二十出头皮粗肉厚不怕冲杀,有点子小聪明却没有多少大智慧。
他的好处是,一件事只要跟他讲清楚了,他就会记在心里照着去做。
来到水边,几个人各寻地势整理撒网,手法专业熟练,可见全是老手。
一条尺把长的白鱼飞跃出水面,窜跃出三尺多高又跌入水中,兵健李无亏狂咽口水:“都头这可是白丝,这早春天的白丝鱼做鲜汤,放上点细笋丝,太他妈鲜了。”
黄彦威也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才道:“那你还不快点下网?”
伍长程黑奴“涮”地一声撒出第一网,这才慢悠悠说道:“要说这吃鱼就是不如吃肉,再肥的鱼也比不上肉啊。”
此人食量甚大,却就是不光吃不长肉,是个长条身型,他确实也不爱吃鱼,吃起肉来却是欲壑难填,黄彦威亲眼见过他风扫残云般地吞下去两只猪肘子,还首说不太过瘾。
黄彦威撒下第二网:“再不好吃的鱼,也比发下来的咸酱好吃。”
由于技术限制,咸酱是军中常备的一种主要食物,配粗米饭或饭团食用。
说话间你撒网我收网,收获极其可观。
不多时就装满了一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