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彦威吩咐酒克庄把一口袋鲜鱼用毛驴送回营地交给伙房收拾,“今天晚上就要吃。
这些螃蟹洗干净蒸起来,这可是我私人的,你们谁都不许动。”
酒克庄拉着毛驴走后,伍长张七勇看了黄彦威一眼,说道:“我算是明白了,刚才那一口袋算是白干,下面捉到的鱼才是赚的。”
黄彦威忍不住大笑:“你到现在才明白?
你也有点太傻了吧!
明白告诉你,就算是赚的,那也是我赚的,你看不到一文钱。”
张七勇有点尴尬:“都头我只是说说,我可没说要分钱……都头,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都是用来贴补都里的兄弟的。
不说别的,看咱们行军,队伍里有独轮车子,有毛驴用,别人看着他就眼馋,咱这心里可比分几个钱舒服。”
要说挣来的钱都用到“都里的弟兄们”身上了,那是撒谎扯蛋,是要遭雷劈的,但总有六七成的钱用在都里了。
这笔钱副都头、书记官他们都是知道的,却就是没有人敢开口去问,黄彦威更不会主动提及,就这么糊涂着。
黄彦威催促几个人快点干活:“明白事就好办,我琢磨着,以后再弄两个小划船,也不要大,五六尺长就行,走到哪带到哪,那就更得劲了。
都好好干,今晚你们几个人吃双份鱼。”
说话间,就见那名留守在营地的当首牛怀壁一路小跑着来到黄彦威身边,喘吁吁地就想要附耳说话。
从营地到捕鱼的河边也有两里地,牛怀壁就算是身体强健,也不能不喘。
黄彦威听完后大声反问:“行军都虞候看到咱们伙房杀鱼?”
牛怀壁点头:“是的。”
黄彦威大声再问:“这个都虞候说,打鱼违反了军规?”
牛怀壁重重点头:“是的。
这个都虞候叫都头你这就去见他。”
行军都虞候,是这支军队的第三号人物,排在行军都总管、监军使之下,负责军纪、内务、警戒等诸多事务,比后世的参谋长权力要重。
虞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是随时防备出现意外情况,侦察处理意外情况,每个都配备的两名虞候宪兵,就首属于这位都虞候管领。
黄彦威眨眨眼:“咱们的营房扎得有没有毛病?”
牛怀壁闭眼想了想:“没有。
至少这个都虞候没有看出来有毛病。”
黄彦威看看河水,再看看天色:“我先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你们每人再撒两网就收工回去。”
一路来到第三都的营地,黄彦威先快速转了一圈,查看了本都的十一间营房帐篷,发现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明显错漏,心中大定,再来到伙房,见鱼己经收拾干净下了锅。
副都头李丛正看着锅底的火苗发呆,看到黄彦威过来,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只说了两个字:“都头……”黄彦威笑笑:“李副都头放心,此事与你无关,全是我黄某人一人所为,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此话一出,整个伙房顿时寂静无声,五名伙夫象是被施了定身法,再也不会动了。
只有灶底的柴火在噼啪炸响。
李丛笑笑:“都头说笑了。
你做出来的事,也就是我做出来的事,我躲不开,更没想要去躲。
明知道你在捉鱼,我没有去阻拦,那是因为我认为这事没有什么不对。
我们一起去见都虞候。”
李丛来历不明,也没说自己有过什么军功,众人却也看得出来,他对军旅之事并不生疏,估计也应该知道战场上有背后冷箭之说。
黄彦威扫视一圈伙房,目光落到李丛身上:“此战结束回到淮南,本都弟兄会餐时,我敬你三杯。”
说完转身走向营地正中大帐方向。
李丛随后跟上,并叫上了牛怀壁和自己的一名当首王小乙。
都虞候没有留在伙房现场等着黄彦威回来当面发飙,没有铁腕处理掉这批鲜鱼,就说明事情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营地正中立有并排三座大帐,相距也有五七步远,是三位主将的寝帐兼办公地点。
燕敬权的主帐居中,监军使冯延青居东,都虞候孙益的帐篷位于西首,三座帐篷坐北朝南一字排开。
连黄彦威这个都头都有两名官派的当首使唤,这三位高级将领的随从亲兵就更是成群结队。
离大帐还有十来步远,黄彦威转身吩咐两名当首不可再往前跟进,自己带着李丛来到孙益的帐前,向门前值立军健道:“左军第二指挥第三都都头黄彦威,副都头李丛奉命来到,烦请通报。”
军帐没有多大,军健进去后就听里头孙益下令:“让他们进来。”
这名都虞候只有三十出头年岁,年面相象是个书生文人,不象是上过战场的厮杀汉。
对于此人的出身来历,黄彦威的资料信息库中没有任何信息。
从常理来说,此人如果是朝中有人,想到军中来捞军功镀镀金,也该担任监军职位,而不是更专业的都虞候。
两人进帐,单膝跪地抱拳行军礼,唱名。
孙益坐在书案后说了声“免礼”,却没有站起来,放下手里的书卷,开口道:“黄都头,你也是老行伍了,想必是熟知军法。”
便即住口不语。
黄彦威站起身回道:“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麾下是明白的,至于条文禁令,读都读不下来,背更无可能。”
就眼前这位都虞候,谅他也背不下来那些烦琐的多少斩多少禁令。
孙益看着的里的书卷,一字一句读道:“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黄都头,此条你可明白?”
黄彦威心里就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回都虞候,此条是说,军中的钱粮官粮料官发放钱粮时,务必公平公正,不得循私结亲有所偏向,导致士卒怨愤离心离德。
若有所犯,罪当斩首。”
他娘的真要是做过这种事的粮料官都杀,整个南唐国的人早就杀光了。
孙益又道:“如果不是钱粮官粮料官,而是别的人故意生事,有意要导致士卒犯愤离心离德,又当如何处罚?”
黄彦威这才明白过来,这个贼子之所以不在伙房那边等他,而是转回到自己的大帐,并不是想要缓和气氛,而是想回来翻看查找军法,给自己定罪名。
却又实在找不出罪名,就胡乱攀引条例,给自己扣了一个当斩的大帽子。
一边答道:“麾下不知。”
孙益冷笑:“那本都就告诉你,既然同样都是导致士卒犯愤,离心离德,处罚也都应当是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