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姐妹争光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挂起了鲜艳的红色选榜幡旗,迎风招展,宣告一年一度的“选秀入宫”正式拉开帷幕。
幡旗上绣着金色的龙凤纹样,阳光洒落其上,熠熠生辉,吸引了无数行人的目光。
街头巷尾人声鼎沸,茶肆酒肆里,百姓们议论纷纷,少女们的笑声与父母的叮嘱交织成一片热闹。
选秀不仅是宫廷盛事,更是一场关乎家族荣辱的赌局,无数人家将女儿的命运寄托在这张金边榜文上。
赵合德站在榜前,仰头凝望那张朱漆告示,脸庞被阳光映得明亮,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她的身影纤细,穿着一袭鹅黄纱裙,裙摆随风轻晃,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杏花。
她踮起脚尖,指尖几乎触到榜文,声音清脆而兴奋:“姐姐,你快看!
今科选秀要从礼部首录女子,年满十五者皆可报名!
只要舞姿出众、品貌端庄,就有机会入宫为选妃候补呢!”
她转过身,拉住赵飞燕的手臂,眼中闪着少女的憧憬:“姐姐,你若报名,一定能被挑中!
你跳《惊鸿》的时候,连太守夫人都连连称奇,说你舞姿如仙子下凡!
咱们要是能一起进宫,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赵飞燕垂眸,唇角勾起一抹温顺的笑,眉眼柔和,仿佛毫无锋芒。
然而,那笑意浅得几不可见,藏着旁人无法窥探的冷意。
她轻声道:“你跳得比我好,我不过学得早些罢了。”
“才不是!”
赵合德不满地撅起嘴,嗓音娇软,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姐姐,你跳得比我轻,比我稳!
大家不都说你的舞姿如飞燕凌空,仙气飘飘?
我哪比得上你呀!”
她说着,轻轻摇晃赵飞燕的手臂,眼中满是信赖,仿佛她们仍是那个相依为命的姐妹。
赵飞燕没有回应,只是转眸望向那张选榜。
阳光从她肩头洒落,映在她的眼底,深沉得仿佛将前世的屈辱、冷宫的死意与复仇的火焰尽数藏于眼睫之下。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仿佛能穿透榜文,看到命运的另一端。
她记得前世,也是这张榜,也是这条街。
那时的赵合德穿着她亲手缝制的杏花裙,站在榜下笑靥如花,眼中满是对宫廷的向往。
她为了妹妹如愿,亲自将舞谱递给礼官,暗中托人将赵合德的名字顶上首位。
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机会,甘居陪衬,只为让妹妹在选秀中一鸣惊人。
那一舞,赵合德如凤凰展翅,惊艳西座,赢得皇帝的青睐,被封为婕妤。
而她自己,仅得一个低微的才人位分,默默承受着宫廷的冷眼与嘲笑。
那一刻,命运开始倾斜。
赵合德从婕妤到贵妃,再到皇后,每一步都踩着她的血泪。
而她,却在冷宫的孤灯下,抱着锈蚀的铜铃,数着无尽的悔恨。
她曾以为退让是亲情,以为牺牲能换来姐妹同心,却不知,那一步,便是她坠入深渊的开端。
这一世,她不会拒绝入宫。
宫廷是她的战场,是她复仇的棋盘。
但她也绝不再做任何人的踏脚石。
她要让赵合德登台,也要让她在最耀眼的时刻坠落。
她要让皇帝为他的薄情付出代价,让整个宫廷为她的苦难颤抖。
“姐姐,”赵合德忽然转头,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少女的羞赧,“你说……若我们都进了宫,会不会被分在一处啊?
我、我其实不想和你分开。”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中闪着一丝真挚,仿佛真的害怕与姐姐分离。
赵飞燕静静地凝视她。
那张脸依然单纯清澈,没有毒意,没有恨意,连撒娇的语气都带着少女的娇怯。
她的眸底有一瞬悸动,仿佛前世的姐妹情深仍在心头回响。
但旋即,那悸动被冰冷的理智淹没,沉静如一潭死水。
“自然不分。”
她柔声道,声音轻得像春风拂过花瓣,“你在前,我便在后。
你若登台,我便撑伞。”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赵合德的手背,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安抚一个孩子。
赵合德一怔,眼中浮出一丝动容。
她握紧赵飞燕的手,笑得更甜:“姐姐,你总是这么好!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赵飞燕站在她身后,抬眸望向那被阳光照亮的榜文,唇角泛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意味深长。
她会为赵合德撑伞,撑起那道让她光芒万丈的帷幕。
但她也会亲手撕开那帷幕,让所有人看清,赵合德是如何登台,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坠入深渊。
三日后,礼部在城中太守府设舞艺预选,凡愿入宫参选的女子,皆须展示舞姿一段,由太守夫人、礼官女官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命妇观评。
预选不仅关乎入宫资格,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舞姿出众者,将在礼部的名册上名列前茅,获得更高的起点的机会。
那日天朗风清,太守府的长廊外,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带来淡淡的花香。
廊下摆放着数十张雕花木椅,命妇们端坐其上,手中执着团扇,低声交谈。
场中央铺着一块宽阔的青石台,周围点缀着几盆盛开的牡丹,红白相间,艳而不俗。
台侧的乐师己备好丝竹,琴声悠扬,鼓点轻缓,为即将开始的舞艺预选增添了几分庄重。
赵氏姐妹一身素衣入场,步履轻盈,气度娴雅。
赵合德穿着一袭淡青纱裙,腰间系着一条碧玉流苏带,行走间流苏轻晃,灵动如水。
赵飞燕则选了一件素白长裙,裙摆绣着几朵浅色的莲花,简洁却不失风韵。
姐妹二人并肩而立,宛如一幅春日画卷,引得场外众人频频侧目。
赵合德率先登台,选跳一曲《雀踏枝头》。
这曲子活泼轻快,舞姿灵动,讲究身段的柔韧与节奏的精准。
她足尖轻点,裙摆如云,宛如一只雀儿在枝头跳跃,忽而翩然旋转,忽而低眉浅笑。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少女的朝气,眉眼间流转的笑意如春光般明媚。
曲未终,场下己响起低低的赞叹声,太守夫人微微颔首,手中团扇停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赵合德谢幕时,脸颊微红,气息略促,却掩不住眼中的得意。
她走下台,朝赵飞燕挤了挤眼,低声道:“姐姐,怎么样?
我没给你丢脸吧?”
赵飞燕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跳得很好,合德。
你总是这么耀眼。”
她的语气温柔,眼神却如一泓深潭,藏着无人能窥的冷意。
她看向青石台,场下的目光正聚焦在赵合德身上,议论声此起彼伏。
赵合德的舞姿无疑为赵氏姐妹赢得了关注,但这关注,也将成为赵飞燕手中最锋利的棋子。
轮到赵飞燕登台。
她缓步上前,裙摆在青石上拖曳出细微的声响。
乐师正欲起奏,她却在起步前微微一顿,脚下似是不稳,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她连忙稳住身形,朝场下躬身致歉,声音清润而恭谨:“飞燕不慎失足,恐有失礼仪,请诸位夫人见谅。”
她退至末席,低眉顺目,神情谦卑。
场下众人见她风度娴雅,举止得体,只道是“体态温良,性情柔顺”,并未多想。
太守夫人微微皱眉,似有几分遗憾,却也未深究,只是挥手示意下一位女子登台。
赵合德连忙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关切:“姐姐,你没事吧?
是不是鞋子不合脚?
我就说那双新绣鞋太紧了!”
赵飞燕温柔一笑,回握她的手:“只是失足而己,不碍事。”
她说着,低头轻抚自己的足踝,动作轻缓,仿佛真的在检查伤势。
她的袖中,那枚锈蚀的铜铃被她紧紧攥着,铃身硌着掌心,发出极轻极轻的“叮”的一声,微不可闻。
她没有摔。
这一刻的“失足”,是她精心设计的退让。
她本可跳一曲《惊鸿》,以无人能及的舞姿技压群芳,夺尽风头。
但她选择隐藏锋芒,将光芒尽数让给赵合德。
入局者若太快夺目,易惹猜忌;锋芒毕露,易成靶子。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惊艳,而是一场无声的布局。
她要藏刀入鞘,静候风起。
预选结束,场下议论纷纷。
赵合德的舞姿成为众人谈资,命妇们交口称赞,礼官女官也在名册上为她记下“舞艺出众”的评语。
赵飞燕则被记为“温良恭谨”,虽未显露才艺,却也因赵合德的光芒而被礼部注意到。
赵氏姐妹的名字,悄然在选秀名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回程的马车上,赵合德兴奋得坐不住,叽叽喳喳地说着场上的见闻:“姐姐,你没看到太守夫人看我时的眼神!
她肯定觉得我跳得好!
还有那个礼官女官,她一首在点头!
姐姐,咱们肯定能进宫!”
赵飞燕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是啊,合德,你跳得很好。
宫里一定会喜欢你。”
赵合德没听出她语气中的深意,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憧憬里:“姐姐,你下次可别再摔了!
你的舞那么美,要是跳出来,肯定比我还出彩!
到时候咱们姐妹一起,宫里谁能比得上咱们?”
赵飞燕睁开眼,目光落在赵合德那张明艳的脸庞上。
她想起前世,赵合德也是这样,满口姐妹情深,满眼天真憧憬。
可一旦踏入宫廷,那天真便如雪遇烈焰,迅速融化,化作野心与算计。
她学会了如何用笑容迷惑皇帝,如何用泪水博取同情,如何用冷酷踩踏他人登高。
而赵飞燕,却始终相信妹妹的“单纯”,首到被毒酒送入黄泉。
“合德,”她轻声道,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宫里不比家里。
你想清楚了?”
赵合德一怔,随即笑得更甜:“姐姐,你总是这么小心。
放心啦,有你在,我怕什么?
咱们姐妹齐心,定能出人头地!”
赵飞燕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寒芒。
她握紧袖中的铜铃,锈迹刺痛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清醒的刺痛。
她不会再相信虚伪的亲情,不会再将机会拱手让人。
这一世,她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她要让赵合德在最耀眼的时刻,品尝坠落的滋味。
马车辘辘前行,夕阳西沉,余晖洒在京城的街巷间,将赵飞燕的侧脸映得如玉般清冷。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冷宫的最后时刻:毒酒的苦涩,血染的青砖,赵合德那刺目的凤袍。
那些记忆如刀,刻在她灵魂深处,提醒她此生的使命。
这一场选秀,只是开始。
她要让赵合德登上高台,也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