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宋站在门口，鞋底在地板上蹭了下，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愿意走进去。
头顶的感应灯瞬间亮起，纯白的灯光一寸寸扫过房间，照亮那一尘不染的空间。
床、桌、柜子，全部统一的灰白色，像被贴了标签的实验室样品。
空气中有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他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他没有太多行李，进门的时候只有一只空荡的黑色背包——那是公司配发的，连拉链都不响。
屋内也没什么多余的陈设，连墙上都没有挂画或标识，像是一个等待注入“人性”的壳。
他站在门口很久，然后才走进去，把包放下，坐在床边。
床垫略硬，但很干净。
他双手撑着床沿，微微前倾，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这是在哪儿？”
不是那个发霉的出租屋，不是昏黄街灯下的天桥，也不是医院病房。
他知道这叫启暗公司的中转宿舍，知道自己成为了某种“员工”，知道自己没死成。
但这一切都像是被粗暴嵌进生活的异物。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有点隐约发烫——入职时被植入芯片的地方。
伤口早就愈合，可身体还是诚实地排斥。
他不是来休息的。
他来，是为了挣“晶能”。
救妹妹。
—殷宋是被吵醒的。
那种声音不大，却像首钻脑膜的低频嗡鸣，混合着电子播报的语音在耳畔回响：“员工A-23，请于十分钟内前往第七识别站进行精神适配测试。”
他睁开眼，房间一如之前冷淡且规整，床铺线条分明，像是哪个无菌空间临时改装的睡眠舱。
头脑还在轻微发胀，他摸了摸额角，不出意料地感到细密的汗。
“精神适配”……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在启暗，没有人给你太多解释——他们给你一个名词，然后就等着你自己去领会。
走出房间，祁敬修果然等在走廊尽头。
他倚着墙，双手插兜，一如既往穿着那件黑色风衣，几缕头发垂落在额前，嘴里叼着颗薄荷糖。
“精神适配是强制的。
逃不了。”
他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做个梦而己。”
“梦？”
殷宋看他。
“对，就是一种……意识模拟。”
祁敬修笑起来，语气懒洋洋的，“公司会构建出与你心理结构契合的场景，然后观察你的反应，判断你适合哪类任务——主控型？
辅助型？
情绪型？
或者混乱型。”
“然后决定把我扔进哪个世界？”
“聪明。”
他竖起大拇指，银戒在指节晃动，“不过嘛，有些人的精神测试……结果有点，精彩。”
“你呢？”
“我啊？”
祁敬修歪头想了想，像是在回味，“我当年测试的时候，把那个系统搞炸了。”
“……”他笑得轻快，像在讲一个无害的笑话。
但殷宋却看着他那双眼睛，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第七识别站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科技感十足。
相反，它更像是一间心理治疗室。
柔软灯光、木纹墙面、半透明的屏障……但越是这样，殷宋越觉得不安。
“脱鞋，坐进去。”
登记员冷淡地说。
殷宋听话地脱下鞋，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坐下。
“请凝视正前方光点。”
“接下来你将进入一段精神模拟，在其中的行为将影响你未来的任务分配与权限开放。
请保持真实反应。”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甚至没感到自己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站在一座老旧的出租屋里，鼻尖闻到熟悉的霉味。
墙皮斑驳，桌上放着一碗凉掉的泡面。
阳台晾着一条旧毛巾，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微尘漂浮其中。
“这是我以前的家……”一个沙哑的咳嗽声传来，他猛地转头。
沙发上躺着的是殷宁——他妹妹。
瘦得可怕，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却清亮地看着他。
“哥。”
她轻轻开口。
殷宋几乎下意识扑过去，却在触到她的一瞬间——“滋——”整个画面扭曲崩裂，像碎玻璃被砸中，一切重新坍缩成漆黑。
他睁眼时，浑身是汗，胸口剧烈起伏。
“结束了。”
祁敬修站在识别舱外，靠着墙，一边剥着糖，“恭喜，评估完成。”
“结果？”
殷宋声音发哑。
“精神匹配度极高。”
祁敬修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你被分进核心任务组了。”
“……核心？”
“也就是说，”他笑了笑，“你刚来就有资格进难度最高、风险最大的剧本世界。
是不是挺光荣的？”
殷宋没有说话。
他眼神有些发虚，像刚从死里爬回来。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冷静的漠然。
“无所谓。”
“只要晶能够多。”
“只要能救她。”
他心里这样想着，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隐隐闪起的光芒——那是精神测试时残留的能量痕迹。
祁敬修察觉到了，眯起眼：“看来你那点‘星诏’的潜能，也开始躁动了。”
殷宋没回答，但嘴角轻轻动了动。
那像是一点点——真正属于活人的表情。
识别站七号室的灯光悄然转暗。
在殷宋离开后，三面墙壁开始同步浮现出数据图像：脑波曲线、精神波动模拟、心理投影残像……像一道道破译中的咒语，源源不断地闪烁、变化、叠合。
工作人员林曦站在操作台前，目光一刻不离地盯着主屏中央那行红字。
适配成功：精神识别等级——S+星诏活性度：疑似具备初级唤醒阈值情感触发点：强亲属依恋｜潜在爆发指数：极建议归类：核心剧本组（高危险系）她在原地沉默了三秒，随后提起便笺，写下编号“Y-1284”，再在旁边备注：“初级星诏候选”。
短短六个字，却代表着一条截然不同的命运曲线。
——公司内部，只要某人潜在星诏迹象超过60%，便会进入“特别观测”名单。
这个档案将被送往启暗中枢，由最高层——即代号“零点”的执行主脑亲自审核。
林曦将封装完成的数据晶片放入黑匣之中，通过识别锁递入轨道舱。
“传送编号‘0-A’，优先级一。”
“确认。”
系统应声。
她看着黑匣被送入轨道，消失在厚重金属门之后，才转身长叹一口气。
“这孩子要么死得很快，要么……将来会很可怕。”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监控回放室中，祁敬修靠坐在观察席的高背椅里，正懒懒地翻着那份同步传送来的测试报告。
“核心剧本组？”
他笑了笑，低声道，“一上来就这么急？”
报告的右上角还有林曦写下的个人评语：‘可能具备极端控制类星诏特征’。
“控制类啊……”他视线垂下，指尖摩挲着那一页。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识别测试里的片段——殷宋那一瞬间濒临情绪崩溃的面容，以及他醒来后迅速恢复冷静、仿佛自动压制的神情。
这个人并不是麻木，只是将情绪拧进了骨头里。
等哪一天撑不住了，那股东西可能会烧得整个世界都不剩下灰。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新人。”
他轻声自语，随手将报告折好揣进风衣内兜，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要去准备副本投放流程了。
——那是殷宋的首次任务，也是启暗为他挑选的第一场“正式试炼”。
祁敬修的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像是对未知嗅到了血味的猎犬。
“欢迎来到真正的多元战场，殷宋。”
他低声道，目光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