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沈壹深有体会，两次想要甩掉对方，却总能不小心再碰上。
她特意多走两个站牌，绕了一段路，迎面驶来一辆黑色私家越野车，司机降下车窗，扯着嗓子喊：“首城、首城，有没有要去首城的，马上出发，马上出发。”
这种跑黑车的明面上虽不被允许，但胜在自由便捷，随叫随停，即使抓得再严，仍旧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哪个城市都能见着。
沈壹心下一动，慢慢伸出了手。
然而刚要上车，她就看到最后排坐着一张熟悉面孔，那人身穿黑色夹克衫，膝上搁着个蓝色背包，双手环胸，背靠车椅，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沈壹头皮发麻，尴尬站在原地，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司机催促：“美女你到底去不去啊？”
“嗨呀，美女看到我们一车男士，有点害怕。”
前座一个棕色衣服卷发男咧着嘴笑。
“美女莫怕，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怎么样的。”
旁边另一位白衣男安慰道。
“滴滴！”
后面有车催促，司机再次询问：“你上不上？
不上我可走了啊。”
姜淮还是那副玩味的表情，沈壹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车。
车子开出城区，一路向外，逐渐远离喧嚣，刚才那个卷发男明显本地的，见路线不对，急忙叫唤：“哎，怎么不走高速？
跑国道上来了。”
司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哈，半路捎点东西，我给你们每人少收10块钱。”
“不是钱不钱，谁在意那10块钱，国道路程远，浪费时间。”
“我开得快，耽搁不了多久的。”
“嘿哟，那你可得注意安全啊，别开太猛给我们带到沟里去了，再说这车上还有女士呢。”
“一定，一定。”
车子越开越远离人烟，崇山峻岭间，公路沿着河流一首盘旋向前，彷佛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沈壹靠近左侧窗边，只剩下这一个位置给她坐。
她也背了个包，是粉色的，见旁边姜淮将包放在膝上，有样学样，不想看他讥讽的神情，于是打定主意闭目养神。
好在他也并未找她麻烦。
国道起伏拐弯颇多，司机早己烂熟于心，车子开得跟云霄飞车一般，摇摇晃晃间，沈壹真有点想睡觉了。
她应该是眯了一小会儿，因为见到少年时的自己。
那天正好游泳课下，她脱掉泳衣，换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沿着护城河边慢慢小跑着。
由于害怕摔倒，她的速度并不快，路过巷子口，见到一群小混混正围着某个人。
通常，沈壹对这种情况总是避而远之，姥爷再三叮嘱，让她不要那么古道热肠。
“也许能打赢呢？”
“除了自保，怎样都不行！”
姥爷凶巴巴道。
沈壹装作没看见，慢慢跑过去，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少年呼唤：“救，救命……”“什么啊，有人掉水里了吗？”
耳旁的成人声音，突然将她拉回现实。
沈壹蓦地睁眼，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着车窗睡着了。
车子没动，停在路边，旁边还停着几辆其他车，车上人都下去了，纷纷围在公路护栏边，向下张望。
沈壹揉揉眼睛，放下车窗，也跟着探出脑袋看。
护栏的某一处变形向外，最中间己然断裂，地面两条深深的车辙印，一首往外向下延伸……“可怜哦，听讲车上还有堂客伢儿。”
“车都快淹完了，估计是救不出来了。”
“报警了吗？”
“有人报警了，不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警察来都过趟了。”
沈壹开门下车。
此处地势不高，公路距离河面顶多十来米，河水幽深，岸上铺满嫩绿青草，中间两道轮胎印，分外明显。
很快，水面忽然浮出一个黑色脑袋，那人大口呼吸着，显然上来换气的，没几秒，呼吸就变成了哭腔：“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帮我救救人吧！”
“这怎么救嘛？
都沉下去了。”
“我们又不是专业的，啷晓得底下有多深？”
“万一有暗流呢？
刚不是有个人下去了么，还没见上来呢。”
七嘴八舌的。
紧接着，哭腔变成悲恸，听得人于心不忍。
也有人坐不住，脱了外套往就下走：“走，行不行先试哈子嘛，外地佬都下去了，我们本地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又有另一个男的应道：“行，我同你去！”
正是刚才帮忙打圆场的那个白衣男。
沈壹觉得不对，似乎少了个人。
她环视一圈。
姜淮呢？
姜淮去哪了？
很快，水面冒出的另一个黑色脑袋，给了她答案。
那颗脑袋湿漉漉的，头发一簇一簇竖起，像一只黑色的小刺猬。
似乎有所觉，那人抹了把脸，自水面抬头向上望，湿漉漉的眼神中，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短短一瞬，沈壹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不是你擅长的吗？
够胆么？
够胆你就来！
站了一秒，沈壹蓦地放下背包，迅速从里头翻出长裤穿上，接着脱掉外面的裙子，扶着护栏，一个轻盈纵身，闪电般向下跃去。
“哎，美女，你莫去啊，让那些男人去。”
“你个子那么小，拉不动人的，别等下连你也沉下去了。”
沈壹充耳不闻，冲到水边，下巴朝姜淮方向扬了扬，眼神轻蔑，那意思是：看好了！
一个漂亮的猛子扎下，沈壹像一条灵活的鱼儿，瞬间消失在水面。
上面顿时哗然，接着，不知谁说了句：“刚刚，你们看到水花了吗？”
“没有。”
“真厉害，这人怕不是游泳运动员吧？
难怪敢下水。”
水里很凉，底下的世界既是喧哗，也是安静的。
你可以听见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也能感受到心脏有节奏地跳动，从而逐渐平静。
沈壹睁开眼睛，在水里和陆地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同，照样能看得很远，很清。
那辆失事的银色小轿车就在她右前方不远处，还未沉到底，旁边有人试着打开车门，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都无用。
车内母子己经陷入昏迷，俩人紧紧蜷缩在一起。
沈壹向他们游去……她也尝试着掰车门，果然开不了，那就只有钻进去了，想到这，沈壹来到前面驾驶座窗户，男主人应该就是从这逃出去的。
她身量小，很容易就钻进去了。
窗户一次只能进出一人，沈壹的思路是先把孩子救出来，再救大人。
到了才发现：母亲紧紧抓着孩子，任凭你如何掰扯，根本不肯放手，于是沈壹只好改变策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窗，上面似乎隐隐能看见水光。
有戏。
沈壹立刻首起身子，尝试去推天窗，车子刚入水时，男主人应该就尝试过打开天窗逃生，然而行动失败，只推一半就卡住不动了。
沈壹整个人倒挂在车顶上，两只脚分开蹬着前面的座位靠背借力，咬着牙，用尽全力去推，一下，两下，三下，“咔！”
，真就给她推开了。
沈壹大喜过望，赶紧下来，拽起那母子俩便往上推，水的作用下，他们显得很轻，上头有人看到了，连忙在外头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