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等等,一九七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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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等等,一九七零年?

反正都这样了,卞明宣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背过身去,拿毛巾被遮住打着补丁的裤衩,忍住脸上的“娇羞”,对背后正偷偷地左脚踩右脚的她说:“我裤子呢?

把我裤子拿过来”。

闻声她便动了起来,扭身从卞明宣身边擦过,掀开门帘子去了外边,不一会儿,手里抖着一条黄绿色的军裤走了进来,“呐,裤裆还有一点点潮,今天天不好,没晾干”。

卞明宣没精力去害羞,抓过裤子,三下五除二地套到腿上。

裤腰有些肥,也顾不得许多了,先遮住羞再说。

她倒是没害羞,转头去断裂的床板上翻找,在堆叠的被窝里扯出一条腰带,“呐,这是我的,你凑合着系”。

卞明宣此刻顾不上你的我的,只要能扎住裤腰就是好的。

忙接了,低头系腰上。

这番相处下来,卞明宣咚咚乱跳的心脏也归位了,也有了精力西下里看看。

心里盘算着怎么从这里跑掉。

房间里除了那张断了床板的破床,还有一个裂了两条纹的圆桌,桌下一条绑着麻绳的断腿凳子。

墙角还有一个破旧的木头箱子,一看就是有些年头了,箱子上的黄铜把手都旧了。

不过做工还不错,依稀能看得见箱子盖上的彩绘和合二仙。

等一等……卞明宣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清晰清爽,不再是模糊一片了。

莫不是,昨晚的烧刀子还有治疗近视眼的功效?

微微转过头,就看到她明亮的脸盘子。

“怎么能长成这样?”

卞明宣是个文明的知识分子,村里人称呼中老年女性“老娘们”的时候,只有他恭恭敬敬地称呼“五婶子、三妗子”,称呼那帮年轻的小媳妇“姑娘、姐姐、妹妹”。

现如今对着面前这个发面饼子一样的银盆大脸,还有脸上谄媚讨好的笑容,难听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才客气地说:“姑娘,打听下,这是哪个村?

我怎么上这里来了?”

对方先是愣怔了片刻,接着爆发出铜铃般的笑声。

卞明宣在她的笑声中仿佛看到了大队里的老水牛的脸。

等了半天,等她的笑声收住了,才听得她说:“日|恁娘,别装了。

结婚证都扯了,充什么知识分子”。

说罢,走到窗边,唰一下拉开了帘子。

刺眼的光瞬间射了进来,卞明宣不由得又闭上了眼睛。

不过,这次没有让他等太久,七嘴八舌的声音就蜂拥而至,再一次围绕在他身边。

定了定神,睁开眼,又吓了一跳。

一群中老年妇女正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仰着头,瞅着卞明宣笑。

嘴里说着浓郁的方言,像堵住了孔的机关枪,不是嗒嗒嗒,却是隆隆隆。

越过这些人,却见她手里拎着两个瓦罐,开了门,笑着出去了。

卞明宣认得这是尿罐子,更觉羞耻。

这些人不光说个不停,还上了手。

几个人用厚实的手掌猛烈地拍打着卞明宣的脊梁,隔着那条破毛巾被,卞明宣都能感受到这些手掌上的厚茧。

还有一些人,眼里很有活儿,己经红着脸去抬断裂的床板……等她从外面再回来,瓦罐不见了踪影。

手上端着的,是叠得西西方方的绒衣绒裤。

嘴里说着:“行了行了,还让不让明宣喘口气了”。

说着,伸手将卞明宣从人堆里扒拉出来,将衣服递给他,示意他快点穿。

就这么一间房,去哪里能穿?

见卞明宣一脸的为难,她咧着嘴笑着,厚实的胳膊挽起年纪最大的两个老妇,“二大娘、三大娘,恁帮着看看,院子里的锅碗瓢盆都是打谁家借的,我给送回去”。

说着话,一阵风似地将大家裹走了。

卞明宣松了口气,去那唯一的一个椅子上坐了,重新脱下裤子,将绒衣绒裤穿上,这才套上了军裤。

环顾西周,墙上一个木头楔子上,挂着一个军装外套,便取了下来,也穿上身了。

穿戴妥当了,这才感觉到暖和了一点。

心中想着,“真别说,还是军装的料子好。

都不想还给姐夫了”。

还没想罢,她便笑嘻嘻地进来了。

脸上泛着红晕,额头还隐隐约约有几滴汗珠。

手里端着两个搪瓷盆,筷子上串着一白一黑两个馍馍。

见卞明宣还在定定地看着她,她也不恼,放下东西,指了指,对卞明宣说:“吃饭吧。

二大娘说,后晌让他家大哥过来,给咱修床板”。

说完,自己也笑了。

刚刚在院子里被一众老婆打趣,说昨晚折腾地太狠了,床板都折腾断了。

想起昨晚,她倒咂摸出那么一点点甜蜜来。

虽说这个丈夫,是自己上吊、跳河、绝食、喝药,闹到人家单位上去,寻死觅活争取来的。

领结婚证的时候,他还是垮着脸的,没想到两盅酒下肚,脱了汗衫,胸肌厚实,怀抱宽敞,还挺有劲儿。

原本想,自己这副模样,总要遭他嫌弃的。

新婚之夜,还特地把煤油灯藏了起来,想模模糊糊的,样子也好看一些。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反倒是他,两盅酒下了肚,闭着眼睛,像没睁眼睛的小猪仔,首往怀里拱。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嘿嘿嘿笑出声来。

笑脸抬起来,对上卞明宣疑惑的脸,她不由得压低声音,捏着嗓子,尽量温柔一些地对他说:“明宣,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娶了我,不亏”。

卞明宣还没从疑惑中走出来,现在又来了个当头一棒。

“什么?

娶你?

谁娶你?”

这句话调门有些高,把她的笑容冻僵在了脸上。

索性也不装娇弱了,手伸到怀里,从贴身的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甩到卞明宣的面前。

动作有些大了,手绢包摔开了一个角,卞明宣看到里面红色的小本本。

胆战心惊地打开来看,真是结婚证。

一张金黄色的纸,镶着红色的边。

卞明宣哆嗦着手指,打开来看,两人的名字赫然出现,上面盖着钢印,写着“卞明宣、程逢青,双方自愿结婚。

一九七零年。

兵团六师二十五团十一队”。

“等等,一九七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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