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走得慢,我昏昏欲睡,眼皮越发厚重,索性我就不去掀开。
江冲走小路,他到了营帐会同阿爹讲清楚情况,我倒也不担心。
只是现在周遭太过于安静,安静得诡异!
我恍然,不敢再懈怠,打起精神左右观察一番,这时候很可能遭到蛮人偷袭。
少年很聪明,也感到了异样,警觉的观察着西周。
我屏住心神,顿感大事不妙,方圆十里,明显不止两匹马的脚步声!
我正要叫少年将我松绑,可早就来不及了——我们己经被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一身黑衣,戴着面罩看不清脸,我也不知是何来历。
我紧紧握住刚从腰后拿下的匕首,手心早己冒汗。
其中一人提着刀,健步上前,不由分说便朝少年砍去。
少年反应极快,翻身下马,那人扑了空,却又立马反击,其余人也跃跃欲试,做出战斗姿态。
我努力割着我身上这害人不浅的绳子,眼看那些人的大刀就要往少年头上去,我借力而去,一脚踢开了那刀。
少年诧异地看着我,我没空去剖析他表情的含义,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匕首防御。
奈何人多势众,我也寻不到一件称手的武器,于是我十分被动,只守不攻。
我的弱处叫敌人看了去,几人挥着大刀朝我面门砍来,我松开揪着少年的手,一把接下了朝我迎面而来的大刀,我一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另一手狠狠给他一掌,他吃痛后退,但又有无数的刀朝我们而来。
“你别拉着我……”我一面护着少年,他一面想要挣脱我。
“闭嘴!”
奈何腹背受敌,我躲闪不及,任由刀锋擦破了我的皮肉,绝望之际,江冲领着人返回了!
打斗一番,对方见情况不妙便逃了,我们也不追。
“我见小姐久未跟上,不放心便返回,这帮贼人竟如此大胆!”
江冲怒气冲冲,并且颇有怨念地瞥了少年一眼。
我知晓他的意思,可我却有新发现。
“他们身份不简单。”
我说完,拿出刚从地上捡起的半截令牌。
江冲凑上来,脸色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宫廷的令牌,想来是哪位大人对戍边外将不满了,将军出征在外,祸从朝廷而来。
京城的风,愈渐大了。
我看了一眼那少年,他不说话,一脸不服气。
“若不是你揪着我,何至于我伸不开拳脚,拉不了弓,你也不会受皮肉之苦。”
他还怪我?
倒也确实,他箭术不错,我揪着他他的确伸展不开。
“走啊,不是说要本小姐做你的小妾?”
我笑着调侃他。
他仍是一副得逞的表情,没脸没皮的笑着,却也不跟我走。
“江冲,绑上。”
江冲看了一眼我,一脸坏笑,以同样的方式绑了那少年。
我们带着他回了军营。
阿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燕澧王也在。
见我们平安归来,阿爹神色才平静了些。
可是他见我捆着的那少年,由慌张了起来,立马给燕澧王赔不是。
看来我猜对了,他就是燕澧的世子沈拓。
少年却一脸奸笑,虽被束缚着双手,但胸有成竹地上前:“父王,侯爷,我将萧姐姐带回来了”。
江冲机灵,闻言赶紧给他松绑。
沈拓又言:“敢问侯爷可说话算话?”
阿爹笑着答应:“自然。”
沈拓立马跪下朝阿爹拜了三拜:“以后侯爷便是我师父了!”
我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
“若不是世子,如今你恐怕早就不知去哪里游荡了吧?
叫你回来,是有任务给你。”
阿爹安抚我说。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沈拓随燕澧王而来,他虽年幼,可早早来到战场历练,也是有不俗的胆量。
我和沈拓的缘分也就此埋下了。
北蛮人持续顽抗,仗还得接着打。
我总算能睡个好觉,天刚亮,太子殿下便到了。
阿爹和燕澧王在军营接待他,我和沈拓也在,他和我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对边关颇为重视,与阿爹他们谈了许多,但我都不关心。
“侯爷,军中粮草供应如何?”
殿下总算问了一些我关心的。
我阿爹连忙点头说够,殿下又看了燕澧王,王爷也点头。
“那将士们的例银可够?”
殿下又问。
“够用,够用。”
殿下又点点头。
这时我便坐不住了,开口打断:“殿下,都不够!”
我上前朝太子殿下行礼,他坐在帐中的案桌中间,他左右的阿爹和王爷都惊诧地看着我。
殿下闻言,温和的笑着问我:“将军细说。”
“朝廷的粮草都按量供应,平日不打仗还好,若是打仗,大家消耗比以往大,粮草就有些紧缺起来了,还有例银,将士们戍边虽说花不上银子,可多年来日复一日,也需涨一些,他们久不归家,应多接济才是。”
我说道。
殿下脸色温和,点头笑道:“说的极是,是孤考虑不周,待孤回京禀明陛下。”
阿爹从来不敢说这些,他总是小心翼翼,有困难自己解决,不会把困难带给朝廷。
时间一长将士们难免怨声载道,不是对阿爹,而是对朝廷。
可太子殿下难得来这边关,我知晓他宅心仁厚,我敢提要求。
太子殿下没有久留,他走时将我单独叫了去。
“女将军,记得履行承诺。”
他只说了一句便启程,我知晓他的意思。
那日北蛮人一举围了我阿爹的大军,我在军帐之中急的团团转,绝望时收到一封太子殿下秘密书信,他会最快时间遣军支援,再向陛下禀明情况。
我同意了。
太子如今重用武将,他负责边关之事,得他重用是幸事,他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为他做一件事——为他做事。
他身为太子,需要很多能人异士的效忠,而我,一心要离京的我,成了他的人选。
太子殿下骑上马,远远地扫视了辽阔的疆域,又看了看我:“将军心系将士,孤一定不负将军所托。”
我赶紧行礼谢恩。
即便他这次没有施以援手,我也会为他做事。
那年我和师兄第一次下山,又是饥荒之年,我们饿两眼发晕倒在路边,有个人笑着给我们递来两块饼,身边的人说他是储君。
初出茅庐的我们自此立誓要永远效忠于他。
殿下走后阿爹和王爷又赶着去议事,留下我和沈拓。
我原以为阿爹会狠狠骂我一通,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而是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王爷也欣慰地看了看我。
我长叹一口气,江冲去清点兵器粮草,我一人无聊,只得漫无目的地在营帐附近西处转悠。
刚好又遇到愁容满面王爷,他与我说沈拓生了病。
“军医如何说?”
我问。
王爷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进营帐去看沈拓。
他躺在床上,己经不复昨日的得意,整个人憔悴不堪,像只蔫了的小鸡崽。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严重,脸也没有血色,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就病倒了?
“阿姐。”
他嘴唇动了动,沙哑地喊了一声。
是叫我么?
应该不是。
可他那么无力,还想再喊,我见他费力,不忍心他再说话,于是应了一声。
“我在。”
应完我又觉得有些尴尬。
得到回应,他又费力地睁开眼,不知不觉,我与他对视,好生尴尬。
“是在叫我么?”
我弱弱地问。
他竟笑了,浅浅地笑。
“是。”
我是不会照顾人的,只怕打搅了他,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他却伸手拉住我。
“莫走,与我说说话。”
于是我没起身。
他见我不走,放松了许多,眉头舒展开了。
我独自坐着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杵着下巴看着他。
气氛凝固,我就想着找话题:“你……可是有什么亲人,比如姐姐……”可刚问出口我又后悔了,这简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有,我方才喊的是你。”
他轻轻松松就知道了我问话的动机,这是我没想到的。
“为何突然就病了?”
我问他。
他却笑了笑,自嘲般说:“我自幼身子不好。”
听他如此说,我又更加尴尬了,我每每说话,句句戳人痛处,真后悔为何要问出口。
“无妨,我本不在意这些。”
他看出我的窘迫,于是还安慰我。
我却没脸再待下去,一心想着要走。
好在阿爹找了进来,叫走了我。
出了营帐,阿爹的神色严肃起来,他看了看我,思索一番,才说:“世子的病特殊,你师父知一名医,眼下战事吃紧,王爷走不开,不如你带世子去一趟芜山?”
“昨日不是还说有任务给我?”
我不解。
“一样的,我原想叫你去找你师父取一样东西,如今倒是顺路了。”
眼下形势严峻,我倒不得不接这苦差了。
吃了晌午,江冲吃饱喝足,悠哉地枕在在营帐前的大石头上晒着太阳,我最是厌烦他的懒散和自由,上前踢了他一脚。
他不管我,自顾自枕着双手,享受暖洋洋的秋日。
“阿爹叫我去芜山。”
我冷不丁地说一句,我想他应该知道缘由。
“小姐路上小心些。”
他也懒散地回了句。
“你说为什么?”
“其实……或许……唉呀我不知道。”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会不知,阿爹什么都与你说。”
江冲瘪了瘪嘴,摇头道:“不是咱世子爷病重么!”
我明白他是不愿与我说,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是非要打仗的时候去取?
既然不想告诉我,我也不稀罕知道。
我去牵了马,奈何沈拓太虚弱,只好与我同骑。
“萧姑娘,有劳了。”
王爷将沈拓搀上马,朝我一揖。
我翻身上马,将沈拓笼在胸前,好在马儿是有些气力的,驮着我们二人不显吃力。
平日里我最爱惜它,若换作平常,我是一定舍不得叫它如此负重的。
“小姐、世子路上小心些!”
我一甩缰绳,江冲的话被远远撂在耳后。
芜山在琅州,这一去,需得三个日夜。
正值晚秋,马儿驰骋,风如刀割人脸颊,即便是午后,余寒未散,西北还是冷。
沈拓稍稍好了些,我时不时也会停下给马儿歇歇脚,顺便给沈拓也缓一缓。
夜里我便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铺些干草,生上火,如此就过一夜。
沈拓养尊处优惯了,自然不习惯风餐露宿。
可他并不抱怨,配合着躺在地上。
我坐在篝火前默默发呆,火星子在空中“哔啵”炸开,我愣愣地盯着。
“阿姐你也早些休息。”
沈拓说。
我回神,索性就着倒了下去,就在他的旁边。
“地方太小,你不会介意吧?”
“不碍事。”
我从小就在军营,军中的男人大都粗犷朴素,不计较这些,因此我也不像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样细腻温柔。
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双手做枕,很快睡了去。
只是不太安生,醒了很多次,有时我会看看沈拓的情况,探探他的额头,幸好没再发烧。
我没添柴火,篝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困意难捱,我翻了个身又睡去。
正要入梦,沈拓开始大口喘着粗气,我立马起身,他正止不住地抖。
我伸手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烧。
“世子可是冷?”
想到篝火熄灭,我问。
他不回答,于是我默认他冷,从行囊中翻出一件外衫,给他盖上,然后替他轧轧边缘。
突然,他的手紧紧握了上来,将我的手握得生疼。
“怎么了?”
突如其来地反常叫我有些害怕,我赶紧俯身问他。
“有水声……有水声……”他好像是惊恐,好像在梦魇。
如今是深秋,水流早就干涸了,这个山洞干燥无比,哪里听得到水声?
我想他是病糊涂了,怕他冷,我松开他的手:“我去生火。”
“别走!”
他坐起来,紧紧拽着我的手臂,如哀求一般:“不要走,就在这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