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卸甲后穿着家常葛布衫,反倒显出几分老态。
"真符藏在你妆奁夹层,假符明日便交兵部。
"沈母指尖银针挑开虎口机关,露出内里玄铁芯,"当年你外祖父为防兵变,特命墨家匠人改制此物。
"沈青霓摩挲着符身凹痕,那是三年前北狄弯刀留下的印记。
窗外忽起夜枭啼鸣,沈云昭抱着棋谱晃进来,玉冠歪斜地挂着流苏:"阿姐嫁妆可要添些新鲜玩意儿?
前日西市新到的暹罗香粉......""砰!
"沈毅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混账!
你阿姐这是去当质子妻,不是出阁!
"烛火倏地摇曳,沈青霓瞥见父亲眼角水光。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父亲教她识破敌军诈降计时说过的话——最痛的刀,往往裹着蜜糖来。
"父亲莫急。
"沈云昭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舆图,"皇上既想用阿姐婚事稳住云沧,咱们便利用一下让容公子不小心透露些云沧布防......"话未说完,林婉如端着药盏轻叩门扉。
月白襦裙上银线绣着缠枝莲,行走时似携着江南烟雨:"伯父该用药了。
"她将青瓷碗放在虎符旁,氤氲药气里混着淡淡血腥味。
沈青霓蓦地攥住她手腕:"哪来的伤?
""试新方子时烫的,没事的。
"林婉如笑着抽回手,袖口滑落间露出腕间试药的创伤。
沈云昭执棋的手顿了顿,白玉棋子"嗒"地落在"幽州"位置。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沈毅忽然起身推开博古架。
机括转动声里,密室墙壁浮现九国疆域图,虬劲朱砂标着各方势力。
"云沧陈兵二十万在落雁峡,却送皇子为质;西陵国主上月暴毙,三王子弑兄上位;南诏那边......"他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标记,"咱们天启看似太平,实则是沈家军这把刀悬在头顶。
"沈母突然将银簪***地图某处:"明日进宫交符谢恩,霓儿需让皇上相信,咱们甘心交权。
"簪头红宝石正压在"幽州"二字,那是假虎符能调动的最后防线。
五更鸡鸣时,容与正立在御赐的栖梧苑前。
朱漆大门新得刺眼,檐角却缺了块琉璃瓦——工部的人"疏忽"了。
"公子,暗桩来报。
"黑衣侍从惊蛰隐在槐影里,"沈家交的虎符是赝品。
"容与指尖抚过门扉雕花,木刺扎进指腹:"把消息透给五皇子。
"他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轻笑,"记得要让太子殿下偶然截获密信。
"晨雾漫过重楼时,将军府正门洞开。
沈青霓盯着宫人抬进来的二十八箱聘礼,忽听街角货郎吆喝:"暹罗香粉,波斯螺黛——"沈云昭凑近她耳畔:"东市三条街外有七处新开的胭脂铺,掌柜皆姓萧。
"他指尖在聘礼清单上划过,最后停在"鎏金缠枝镜"处重重一点。
日上三竿,林婉如替沈青霓试嫁衣。
茜素红纱铺满绣榻,她忽然轻声问:"那容公子......可会待你好?
"沈青霓望着铜镜里林婉如低垂的眉眼,想起昨日宫墙下那抹血色:"总比困死在这笼中强。
"她反手握住林婉如指尖,"倒是你,明明能解百毒,为何医不好手上冻疮?
"蝉鸣乍起时,礼部送来婚期黄帖。
沈青霓盯着"七月初七"几个描金小楷,忽听得前院传来沈云昭的笑嚷:"阿姐!
我找到能做五层蒸笼的匠人了,保你婚后天天吃上桂花糖藕!
"风卷着榴花扑进窗棂,沈青霓忽然想起边关的雪。
那些落在枪尖的雪花,也是这样转瞬便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