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感受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丝异样。
片刻后，他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开始在房间内逡巡。
他首先来到床榻边，再次看向陈国公遗体掌中那枚神秘的木质令牌。
令牌触手温润，木质非凡，上面的纹样在烛火下显得更加晦涩难懂。
他小心翼翼地从死者手中取下令牌，用一块干净的丝帕包裹好，递给身旁的沈烈。
“立刻将此物送回奉天司。”
赵清明沉声吩咐，“请博士大人辨识上面的纹样和文字。
务必查清其来历、年代和可能的使用场合。
另外，让精于木材器物的刘师爷也看看，这木头是何材质，有何特别之处。”
“是！”
沈烈知道此物非同小可，立刻小心收好，快步离开。
送走沈烈，赵清明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尸体上。
他戴上薄手套，开始对陈国公的遗体进行比仵作更为细致的检查。
陈国公面容安详，没有丝毫痛苦或挣扎的痕迹，这与一般的暴力致死截然不同。
他拨开死者微合的眼睑，观察眼球和眼白。
眼白部分有些许泛黄，瞳孔对光没有反应，这都是死亡的征兆。
他注意到死者嘴唇和指尖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特别是指甲盖下方，颜色更加深。
他俯身凑近死者的口鼻，轻嗅空气。
除了房间固有的气味和死亡的腐臭味，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极淡的异味，不像是药物，也非寻常的食物味道。
他轻轻翻动遗体，检查死者的颈部和躯干。
脖颈处没有勒痕、刀伤或拳脚印。
身体各处也没有搏斗造成的淤青或擦伤。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平静，与手中紧握神秘令牌的死者，以及被外栓的房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观察死者的尸僵程度。
西肢关节己经僵硬，颈部也开始僵硬，但腹部尚软。
根据经验，赵清明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应在昨夜亥时至子时之间（晚上9点至凌晨1点），距离现在（清晨）约莫八到十个时辰。
这与小厮清晨发现尸体的时间相符。
死亡时间确认后，他回到床头。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瓷杯，杯中还有少许残留的褐色液体，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旁边还有一个茶壶。
赵清明拿起瓷杯，凑近细嗅。
那股之前闻到的极淡的异味，在这里更加清晰一些，带着一种植物特有的，微苦的香气，混杂在茶香之中。
他用小手指蘸了一点残留液体，放在舌尖轻触。
舌尖瞬间传来一种微麻的感觉，紧接着是一股迅速扩散的苦涩，以及一种仿佛能首冲脑门的刺痛。
“是毒！”
赵清明心中一凛。
这味道，这感觉，绝非寻常！
这种微苦刺痛感，与传闻中断肠草的味道有些相似。
他立刻让在旁的京兆府仵作取样，不仅仅是杯中残留液体，还有茶壶中的液体，死者的血液、唾液、胃容物（如果可能），以及所有接触过这些茶具的器皿。
“务必查出这是何种毒物，其成分、毒性以及发作时间！”
赵清明向仵作吩咐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仵作应声，虽然对毒物鉴定了解不多，但奉天司的威严让他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取样，并准备送往京城最好的药师那里进行化验。
在仵作取样的同时，赵清明开始勘察房间的其他地方。
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像是国公临睡前曾在这里处理过公务或看书。
书架上的书籍也无翻动凌乱的迹象。
房间内其他陈设也都井然有序。
赵清明特别留意了所有可能藏匿毒药或作案工具的地方——花瓶、香炉、博古架上的古玩、甚至是墙上的字画后面。
但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物。
凶手在投毒后，必然清理了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
他再次回到房门处，仔细查看门缝、门板的边缘、门框的内外侧。
除了之前注意到的门栓上的细微划痕，他试图寻找凶手如何将工具伸入门缝，或者工具本身的特点留下的更多痕迹。
门缝宽度一致，没有被强行撑开的迹象。
门板光滑，没有被利器刮擦的痕迹。
唯一的可能性，是凶手使用的工具极其纤细，并且对门栓结构非常了解，能够精准地从门缝伸入，勾住门栓操作。
那道细微的划痕，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需要手法，也需要特定的工具。
谁能做到这一点？
谁又能在投毒后，如此冷静迅速地完成这一系列操作，不留下丝毫痕迹？
赵清明脑中开始勾勒凶手的画像：具备获取剧毒并知晓其特性（特别是发作迅速且症状隐匿）的能力，熟悉陈国公的生活习惯和卧房布局，能在不惊动府内其他人的情况下进出卧房，并在作案后从外部栓上房门。
这画像指向了国公府内部人员，或者对国公府极为熟悉且行动隐秘的外来者。
而死者掌心的那枚神秘令牌，依然像一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与眼前的死亡现场格格不入。
它与毒杀、与密室，有何关联？
是国公临死前试图抓住的求救信号？
还是凶手留下的某种印记或挑衅？
或者，令牌本身，就是导致国公死亡的原因，或者某种仪式的必需品？
赵清明感到，这枚令牌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比陈国公之死本身更为复杂、更为古老的故事。
它，或许是将这桩看似是家族内斗或仇杀的案件，引向更深层“大故事”的钥匙。
“封锁现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赵清明对在场官差吩咐道，“通知陈国公府管家，将所有与国公大人亲近、昨日曾接触过国公大人的人，全部集中起来，等候问话。
特别是那位贴身小厮，严加看管。”
夜色渐深，陈国公府的死亡迷雾并未因白日的到来而散去，反而因为新发现的毒物和神秘令牌，变得更加浓厚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