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随
那位长期不与他见面的母亲却亲自来了他的房间。
“小亦。”
亦予扯了扯衣服,嗯了一声:“什么事情劳烦母亲亲自过来?”
“为母刚才本想出去街坊,开门便见到了一位女孩,她最初说是要找你,但很快又离开了。
我想来问问,是小亦认得的人嘛?”
她轻轻地讲:“她那满头白发,眼睛肿得厉害…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如此的,你快去见见她。”
亦予愣了愣,紧赶着离开了房间,向外追去。
街坊后不远,如故银白的长发格外明显,她带着斗笠,白纱遮面。
“如故。”
亦予急拉住她的手腕,不敢重,唯恐疼了她:“不是要寻我嘛?
是有要事才如此着急离开?”
如故停了脚步,转过头去。
隔着那薄薄的白纱,亦予看见了如故泛红的眼角,还有脸上的泪痕。
“发生什么了吗?”
亦予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故未语,只是靠近他的怀里,在这本就不多人的街市上,留下更多落寞。
她疼,他不知她疼。
亦予就近进了一家酒楼,买了房间让如故休息片刻。
“可以,掀开么?”
亦予蹲下身来,轻声问榻上端坐的如故。
这层白纱,是最后的遮掩。
掀开就是伤疤…如故许久没有回应,然后轻轻点头。
遮掩什么,怎么遮掩。
仍旧是惨白的脸色,眼眶红了又红,亦予轻抚,安慰道:“怎么这般爱哭?
惹我难受。”
“你昨日,为何早早就不在府上…”如故委屈,亦予愣了愣,本为她拭去泪水的手一颤。
昨日如故来了寻他,扑了个空。
昨日的大雪…难道她就这样,单只残影站在那大门前吗?
“昨日,我去了成人礼,我不知你来了寻我。”
亦予的眼神染上痛苦:“是不是冷坏了?
身体这般凉?”如故没再说话。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亦予轻抚她的额头:“…你打我骂我也好,别憋着好嘛?”
“我要走了。”
如故许久才说。
亦予垂眸,一时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要离开京城。”
如故又说。
“为何?”亦予急了些,便就是不小心又弄疼了如故。
如故疼得收回手,亦予这也才发现她的手磕碜得只留了些伤,再无其他什么。
亦予似乎明白了:“如故,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我替你教训她们可好?你若是不愿意再回去,便来我这,我和母亲说便是了,再过两年等你成人,我们便就…”“我要离开京城。”
如故又说。
亦予敛了声。
低下头去,为何这样突然?他想要一个答案,但他没有资格开口询问。
“我没有家,这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我一首都是颠沛流离。
亦少爷。”
如故喊他。
亦予闭了眼,唇齿颤抖:“别喊…别这般喊我…”“你是少爷,而我无名无分,什么也没有。”
如故道。
“……”亦予沉默多时,这世道便就是逼得没办法让如故站在他身边。
这世道便就是抛开了那些一往情深!
要讲一个门当户对!
当年亦家主娶了亦夫人,对她百般疼爱,万分怜惜不为别的。
只是这世道的骂声让那母亲受了苦头,亦家主才如此怜惜。
亦予明白,如果如故站在他身边,也必然会如此。
他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亦少爷,放我走吧。”
如故说。
亦予深呼吸几口气,才抬起头来,撑着榻凑过去如故面前。
他有些哀苦,却又是无能:“不放。”
这是第二吻,不似第一次那般蜻蜓点水,而是深沉夹杂着悲苦。
“若你要离开,我陪你一同离开。”
亦予再一次抚上她的脸颊:“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这般可好?”这话惹的如故又哭,她只说:“三年之后,群臣谋反,京城沦陷,满城硝烟战火。”
这般毫无道理的话,若是他人定会说她疯了痴了傻了。
但亦予不会,他爱惜这面前的白莲,所以他回:“我信你,我一首都信你。
就便是你说明日京城要灭,大都要亡,我也信你。”
第三吻。
亦予终是带她回了家。
母亲见了,也己经明了什么意思,便沉默的点点头。
站起身来:“小姑娘,我同你说些话。”
“嗯。”
亦予松开如故的手,等在门口。
“我早些时候便就知晓你和小亦的事情。
一首没说。”
梅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亦这孩子莽撞,也还不清楚这等事情多么重要。
你若是真的…怕是也会吃不少苦。
我知你现在的处境,若是不介意,便就在这儿待着。
我们不对外说,少让你遭些苦头……但这般没有名分,你可受得?”“谢谢家夫人。”
如故轻言。
“如小姐。”
秋芥抱了些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都是些上等的精品:“这是少爷差我送来给你的,从今日之后,我便就是你的专属仆人了。
如有吩咐,一并……”“不必叫我小姐的,你也不必为我做什么的。
我不愿多亏欠亦家。”
如故摆了摆手,轻言:“能留我一处住所,己经很谢谢了。”
“小姐啊。”
萩芥坐下来,拉起她的手:“你既然来了,主夫人和亦少爷也都说了要照顾你,我可不敢忤逆啊。
而且我也听亦少爷说你一些事情,小姐这般坚强!
我可敬佩小姐了!”
“好吧,但这些精贵的东西,我真的不敢收。”
如故摇了摇头:“我己经习惯了这般朴素。”
“但也总不能一首穿着这样的纱衣吧?这冬日如此冷,小姐这般身体可一定不能。”
萩芥急忙摇摇头,拉住她的手:“而且小姐身上处处伤疤的,亦少爷也为小姐请大夫去了。
我这些时间一定要好好对待小姐的!”
“他……”如故刚开口,门就被轻推开。
“怎么了?”亦予走上前去,缓缓蹲了下来,眼神中带着柔和:“可是不舒坦?”“没什么。”
如故摇摇头。
萩芥识趣的离开了。
大夫为如故把了脉,脉象没有问题。
剩下的只是身上的伤,大夫咳咳,先给如故手上的冻伤配了些药材敷上,然后各式各样的药草都配了些:“若是不严重,碰些水倒也可以。”
“嗯,去后堂取银子吧。”
亦予说,大夫便就离开了。
“会不会觉得约束?这儿是最偏的屋子,平时没下人来,客人也不会来这,再两日我就把我的房间搬过来你旁,陪你。
可好?”亦予轻抚她的脸颊。
“好。”
如故点点头,然后看着一旁的衣裳:“这些看起来,像你给我挑的。”
“嗯,你喜欢素白,便就挑了些上等的绸缎。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接受,但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
亦予垂眸:“我知道你不会病,但身体这般冷,我心疼。”
“我会穿你送我的披风的。”
“好。”
亦予轻笑,用手捂住她的口,隔着手背吻了她一下:“我知道不能太唐突你了,我会尽可能克制。
若是实在克制不住……”亦予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你也可以拒绝,可好?”“那我肯定会推开你的哦。”
如故也笑了,摸了摸他蓬松柔软的长发。
是夜。
如故点灯看着窗外,为什么夜晚也爱下雪呢?
这样下去,大地会被白雪埋没的。
几声轻轻地敲门,如故起身过去开门。
亦予轻笑,提着一盏灯:“出去赏雪?”“深更半夜,你不歇息,明日若是有哪家小姐来寻你怎么办?”如故眨巴眨巴眼睛,亦予皱了眉头,有些好笑却又宠着她:“那我就躲在你这里,不去见她。”
“好吧。”
如故转过身去,围上披风:“走吧。”
亦府的边墙早些年加固了,也画上了梅,好看了不少。
夜色遮盖了尽数月光,唯有亦予提着的那只灯照亮了周边。
如故停了步子,抬头看着亦予,伸手摸他的下颚:“你都冷成这般了。”
亦予只笑:“你在身边,我不觉冷啊。”
“骗人。”
如故严肃的看着他:“你就会哄我,若是病了怎么办?”“若是病了,你可会伤心?”亦予又逗她。
“会。”
亦予愣了半晌,她说会。
分明只是一个字,却让他的心失了正常频率;分明只是一个字,却让他的身没了那般寒冷。
可怜的灯盏被无情的摔在皑皑白雪上,亦予将她抱进怀里。
怕是一时间,他不会愿意松开了。
她怎么这样好啊。
怎么这样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