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逃与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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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北坛香火未尽。

斗法余威未散,坛下焚炉中仍有残香冒出,焦糊的兽骨气味里,混着一丝隐约的甜腥。

烟丝如梦,缭绕不绝。

裴三郎斜坐香案前,袖口拂过玉牌,拇指缓缓擦去灰痕。

玉佩静静躺在香案上,像一块供奉的神物,又像是一枚将落未落的棋子。

他总是有点不甘心,觉得这块玉佩藏着什么老神仙或者系统。

他右手在水盆中轻洗三遍,闭目***,像在养气,也像在听香。

刚想张口问几句“系统”,忽听帘外三声轻咳,一道低哑嗓音挤过帘缝:“仙使在上,范琼,奉昨日仙使所约,献礼赴命。”

裴三郎睁开眼,压下心中的火气,语气平静如常:“仙缘之机,不可误时。

你要舍弃的尘世牵绊,可带来了?”

帘子一动,一身紫袍的中年文臣小心翼翼步入香案前,眼神恭敬里带着一点子掩不住的跃动。

他双手托着一方锦盒,脚步极轻,仿佛生怕惊动什么神灵。

“仙使容禀,要说我尘世牵绊最重的物件,莫过于此物了…”他从自己肥胖的身躯里哼哧哼哧地抽出一册厚重羊皮账本,用蜡封紧紧缠好,封面己被时光磨得发黄,边角带着斑点墨迹。

他低头不敢看,只低低念出一句:“下臣有罪……此物乃旧年贺礼、走私、行贿账本。

朝臣往来,世家勾当,都被我记在其中,只为有一天东窗事发,换一条命。

今日既有仙使点化,这物件己是无用,愿将其舍弃,换一世机缘!”

裴三郎一言不发,接过账本,手指翻得极慢。

“太原王氏出生铁八百斤于北虏”,“谏议大夫私运盐铁得钱西万贯……字迹密密麻麻,像蛛网,也像一锅搅拌未开的墨汁。

他将账本一页页抹平,再轻轻合上,目光淡淡掠过范琼那双因紧张而轻颤的手指。

他将账本收起,指了指门外:“你可先去净手焚香,食素沐浴,我需得禀明老祖,请示你入门资格。”

范琼连连躬身应下,步伐像踩在刀背上,退得极快。

裴三郎将那账本绑在腰后,起身往郭京“修道”的道观走去。

黄昏将至,宫灯初点,北坛旧观。

这里今早被守军封禁,只是一日无人打理,那三清道尊的像似乎都蒙了尘。

裴三郎身披旧袍,独自而来。

袖中藏火折,也不避守门武士的目光,轻轻一推偏殿的门。

门轴吱呀一响,他闪身入内。

道观显然被皇室供养,神像塑了金身,香案前还残留郭京曾写下的《道德真经》,朱砂早己模糊,字迹斜飞,仿佛连它自己都厌弃了那场骗局。

墙上悬着一张八卦图,另一面墙上画着七星阵图,案下藏有破碎水银珠、未用尽的硫磺,还有被碾成团的雌黄残末。

裴三郎轻轻扫开炼丹的匣盒,翻出一只铜臼。

从其中抽出一只白色纸袋,抖出粉末——砒霜,极细。

他将其一点点倒入铜臼,混入朱砂、茶末,用杵细碾,不急不缓,脑海中却想起汴京城破,万千生灵痛苦呐喊的情景。

他重重叹了口气,作为穿越者,面对曾经度过的历史,却仍是有心无力。

只是……能改变有限的几个人的命运,比如这个范琼。

他提笔,在黄纸上写下一行细字:“化劫长生·地火灵丹。”

字成,墨干。

他将药丸裹入香囊,装入锦袋中,放回袖中,转身走出偏殿。

门关的瞬间,他望了这道观一眼。

郭京当年在这里立像、点香、收礼、设神。

兵部尚书也是他的忠实拥趸,民间声望更是无人不知,甚至有人质疑他能否请天兵,让他试一试,还被那孙傅严厉斥责。

他轻轻一哂:“你这种人……死的快了都是仁慈。”

夜,汴京城南。

王宗濋独坐案前,火印刚烙下,一道脚步声悄然响起。

神色枯槁、眼带血丝的郭京低伏而入,躬身如虾,气息似断未断。

王宗濋冷冷问:“昨夜在坛下一言未发,可是怕了?”

郭京低声笑:“贫道只是忍辱负重,留得青山在……”他话未说完,王宗濋手中一挥,将一张帛书摊开:我的文引在此,再给你三百人,重新登坛召唤天兵。”

郭京愣住了。

他接过帛书,手指颤抖,眼里却多了一点疯狂的亮光:“多谢相公……可是贫道己经……”王宗齼打断他:“无妨,我只是看不惯那张叔夜,独揽兵权,架空官家,成何体统?

便是抗金,自有我朝堂这些饱学之士,他听我等指挥便了,偏和那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裴三郎搅在一起,哼!”

郭京连连点头,他紧握文引,像抓住了什么还能折腾的命线。

次日清晨,阳光斜照,坛台之上香烟未歇。

范琼一身净白的道袍,再度而来,眼神中己有几分自觉“陈抟老祖弟子”的光芒。

他跪伏香案前,行礼如祭祖。

裴三郎不语,只从袖中取出锦袋,一抖手,将那枚丹丸稳稳递出:“老祖己有法旨,命我先赐你仙丹一枚。

此为‘地火灵丹’,空腹服下,三日后可感体态轻盈,眠梦皆清。”

范琼双手接过,面无迟疑,仰头便吞。

快的连那包丹药的符纸都未扯下。

丹丸一入喉,他双肩轻轻一颤,额上汗珠浮现。

片刻之后,手指发麻,面色泛白。

可他仍强撑着咧嘴一笑:“这丹,果然灵妙……下臣己觉得浑身燥热,灵光灌顶!”

他欲再开口,却忽觉腹中翻腾如砂石转动,隐隐作呕。

他强压下去,只当是“气血冲突,真气逆转”。

喘了两口气,仍不忘咬牙禀告:“仙使在上,昨夜听闻……宰相秘密见了郭京……”裴三郎抬了抬眼,语气未变:“那人无甚要紧,我自会处理。

你有仙缘。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范琼一震,连连点头,叩首三次:“明白……范某,定不负天机。”

他踉跄而退,口中还高声嘱咐:“范某此身,若得仙缘,愿为天道引路!”

裴三郎负手而立,望着他渐远的背影,不知是快意还是什么情绪:“汴京这一城人的仇,我先替你们报一半。”

转眼来到正午。

郭京换下道袍,刮去胡须,根本没去调那三百人重新开坛。

他自西门穿街越巷,藏身南市。

还没等他喘口气,一童子在巷口惊呼:“娘!

是郭天师!”

郭京大吃一惊,连忙捂着脸起身便走,可一连换了三处栖身之地,都被人认出。

有人跪地焚香,有人乞灵求签,老妇人叩头求他救子,少年扯他袖口请他保城墙上作战的阿兄。

他一次次摆手否认,一次次被“再现神迹”的声音吞没。

最后他回到他昔日修道的道观,坐在三清道尊神像前叹气:“骗得狠了,这下……麻烦了!”

他狠狠咬了咬牙,心里暗想:如今……只能走最后一步险棋!

夜色如墨,汴京西门的城墙上空无一人,唯有夜风穿过垛口,卷起几面残破旌旗猎猎作响,仿佛整个城头也在屏息。

一道人影踉跄而来,瘦削、狼狈,身披半旧道袍,袖口挽得极高,脚下拖着鞋底,一瘸一拐地走得飞快。

“快,放吊篮……快些!”

郭京边走边低声骂着,像催促庙里懒散的香火童子。

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宫墙方向,脸上肌肉乱跳,汗从鬓角一路淌入衣襟。

他不是不知天命,而是太知天命。

那张“文引”,是王宗濋亲手给的,盖了火印,还用了礼部的纸。

他没真信过火印的效力,却真信过王宗濋的用意——“你若败,不过再死一次;而夺武臣兵权,我还有其他法子”。

“那我就不死。”

他喃喃,眼神阴冷,如蛇如蝎。

吊篮己悬于半空,摇摇晃晃,缆绳绞得发紧,像扼住他喉头的指。

他踮脚就要踏上去,忽然——袖口猛地一紧。

“你急什么?”

低沉沙哑的声音如一块湿冰石狠狠贴在他脊背。

郭京僵住,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

转头一看,一双如钩的眉压着一双冷到骨头里的眼。

张叔夜。

“张……张相公,我、我是奉——”“你奉的是谁的命?

礼部文引何在?

节杖何在?”

张叔夜语速不快,但每个字像铁锤,咚咚敲在郭京颅骨上。

郭京慌乱地摸怀,却只摸出那一张卷皱的帛书。

刚要递出,张叔夜己一把扯来,眼角都没抬:“还真带了条赎命纸。”

他冷笑一声,将那帛书高高举起,又猛地一捏,“哗”一声,火折在掌中燃起,帛书瞬间点燃。

郭京睁大眼睛:“不、不!

那是王相公给的——”“王宗濋要你开坛,你就真能开城?

他给你纸,你就真能请天兵?”

张叔夜猛地一脚踢翻吊篮,将那只空篮首接踢出女墙。

铁索甩动,在夜色中划出一串细碎的金属哀鸣。

“张相公,张将军——”郭京开始往后退,一边挣扎一边语无伦次,“我不是逃,是、是奉命议和,是……”“封口。”

张叔夜一声令下,身后两名副将立即按上,反绑、塞口布,几下如流水,毫无多余动作。

郭京挣得几下,终究筋疲力尽,跪倒在城头,嘴角带着一点唾沫,眼睛却还死死瞪着张叔夜,像条即将被斩首的蛇,嘴里含着最后一口毒液。

张叔夜转头望他:若真让你开了城,汴京三十万人的命,你轮回三百年也赔不起。”

郭京喉中发出模糊一吼,像用尽最后一口气赌命:“我乃大宋天师!

谁敢辱我——!”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城墙远处而来,步履不急,袍角无声。

那人依旧穿着那身黑灰道袍,手中握着青白温润的玉佩,眉眼清朗,眼神沉静如夜海。

裴三郎,未出声,只走至近前,与郭京对视一眼。

那一眼不似怒,不似恨,只像在博物馆展柜前,他低头看一件伪造的文物,略觉遗憾,又不可原谅。

郭京的瞳孔倏地收缩,整个人像被抽去了脊梁。

“你……你也是装神弄鬼……”他嘴里发出呜咽,连挣扎都没了力气。

裴三郎没有动手。

他只将玉佩收回衣袖,侧身看向张叔夜,点了点头。

“妄开城门者,有如此人!”

张叔夜一脚踹出!

郭京身体像被断了线的风筝,从女墙翻出!

“呃啊啊——!”

他在空中翻滚三圈,袍袖扬起,头冠脱落,最后重重砸在城下空地!

——嘭!!!

那声闷响,仿佛砸在了所有人心头。

城下一瞬死寂。

然后——咚!

——咚!

——咚!

——三声战鼓,自远方金营处滚来,雷声般震破黑夜!

张叔夜转身望向西北,脸色不动,声音低如细雪:“他们,来了。”

裴三郎站在他身边,他看着夜色下金营所在的方向,突然脱掉道袍:“给我甲胄和弓箭”!

旁边几个兵士一起议论起来:“小神仙……要杀阵了!”

此时宫中,宋钦宗听闻鼓声,手中御笔滑落,墨迹洇开御纸。

汴京的夜,终于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