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插门

>>> 戳我直接看全本<<<<
“老梁!

你做事不要太绝!”

王老汉嘴里叼着半支卷烟,把他那黝黑而粗粝的大手,狠狠的拍在梁家的桌上。

那天王筠泷从白桦林回来,在炕上一会笑,一会又叹气。

王老汉看到儿子阴晴不定,像大仙上身的样子,便一脚踹倒盘腿而坐的儿子“你寻思啥呢?

黄大仙上身了?”

在了解到王筠泷和梁怡涵之间的事情之后,王老汉又像菊花似的笑了起来,在老一辈的人心中天大地大的事情,都比不上孩子结婚生子。

这下他两个儿子都要结婚,腰杆又不自觉的挺了起来。

“好儿子,爹就说你不用念那个书,这你要是念书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给我娶来儿媳妇!

哈哈哈哈,我算算,你跟你哥脚前脚后结婚,明年我就能抱俩孙子......”听见了王老汉又提起念书的事情,王筠泷本来还不错的心情又染上一层阴翳,他幽怨地斜楞着正在做美梦的王老汉,冷不丁的泼了他一盆冷水“可是爹,咱家钱都给我哥付彩礼了,我那啥娶媳妇啊?”

听到这句话,王老汉好像吃粘豆包噎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顺了半天气,他跺跺脚,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儿啊,爹没让你上学,但是这回结婚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被钱绊住了。

爹豁出这张老脸,宁可欠饥荒也得给你攒出彩礼钱!”

王筠泷清楚,为了给大哥购置三转一响,家里早就己经没钱了,甚至买三转一响的钱,还有些是借的,他多么想开口跟父亲说一句“爸,别为了我再拉饥荒了!

咱这媳妇不娶了!”

但是想起来白桦林里的约定,这句话却是那样的难以开口,心田中一片苦涩晕开来,王筠泷和父亲互相对视着不发一言。

王筠泷看着腮帮子正颤抖的父亲,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中国的父子之间,不会肉麻地说什么“我爱你”“你爱我”之类的话,一切的父爱与孝心都体现在行动中。

王筠泷跳下炕沿,向外屋地走去,说“爹,我去给你打点水,快睡觉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这一夜,父子俩互相背对着,都没有睡着。

王家的人,都有个一脉相承的坏习惯,就算睡觉的时候打呼噜,过去大哥还在的时候,父子三人互相比拼着早睡,生怕听见了别人的呼噜声睡不香。

而今天的王家,却只剩下了蟋蟀们不停的在聒噪。

“王耗子!

你少跟我吹胡子瞪眼,村里谁不知道你家男丁多,你大儿子还在城里上班,你跟我说你彩礼就能出八十八块钱?

别人说你是耗子是真没屈说你!”

梁老爹也拍着桌子。

渤海省的农村,人人都有一个外号,或许是动物,或许是身体上的残疾,一般一个外号,就会跟一个人一辈子。

王老汉地外号就是耗子,因为他本就属鼠,又是出了名的节俭,什么东西都喜欢在家里蹲着,也就是这样,才能在那个年代,供出一个工人和一个“高材生”。

“梁老哥!”

王老汉言辞稍缓,态度也恳切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们家小泷,这么些年一首在念书,他大哥今年又要结婚,对象是干部家的姑娘,非得要三转一响,我这实在是没钱了,再说八十八块彩礼娶你家一个农村姑娘,也不算寒碜了。”

“好你个势利眼的王耗子,给你家老大结婚就是三转一响,娶我姑娘就是八十八块钱是吧?

我家怡涵是农村人不假,就是农村人也是爹生的娘养的,真要嫁到你们家,有你这么个势利眼的老公公,还能有好吗?”

梁老爹据理力争道。

真相是一把快刀,梁老爹说的在理,王老汉此时声音也只能小下去。

眼看着王老汉熄火了,梁老爹态度也稍微温和,喝了一口装在搪瓷缸里的热水之后,缓缓说到“老王啊,也不是我梁老头非得难为你,我也只有这一个姑娘,我们就怡涵是非你儿子不嫁,可我这个当爹的不能可着他的性子来啊。”

在里屋里踩着缝纫机的梁怡涵,听见外屋地争吵声渐小,也放慢了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梁老汉开口说道“我也不是那卖女儿的人家,我老梁头就一个姑娘,这么些年也给她攒了不少嫁妆,也不差你们家那点钱......”眼见事情似有转机,王老汉把带来的两包红糖又往梁老爹的方向推了推。

侧着耳朵,恳切地想听听梁老爹的条件。

梁老爹一边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边说着“除非......”,说到这,又忽然停下,在身上一顿摸索。

王老汉立即眼疾手快地掏出洋火替他点上。

同时又对梁老爹投以热切地眼神。

“除非筠泷能给我家倒插门。”

梁老爹边吐出一口烟圈,边隔着烟雾,眯眼盯着王老汉。

听到倒插门的要求,一生倔强的王老汉几乎是要跳起,梁怡涵也紧张地缝错了一针。

在农村,当上门女婿是一种非常丢人的事情,要是让别人家知道了王老汉给大儿子买三转一响,让小儿子倒插门,怕不是要被左邻右舍把脊梁骨都戳断。

王老汉正欲发作,梁老爹忽然起身,神态冰冷,拍拍他的肩膀说“王耗子,要不是我们家丫头倔,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把我姑娘嫁给你家,倒插门这事没商量,你本就欠我一个儿子。”

说罢便扭着久坐酸痛的腰,缓缓的走向门外,在房檐下面眯着眼睛,看着菜园抽烟去了。

话己至此,多说无益,王老汉面色阴沉的披上外衣,回家去了。

回到了家,王筠泷还不在,也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

王老汉反复思索着梁老汉那句“你欠我一个儿子。”

的意思,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开口说上门的事情,只能自顾自地坐在床上抽烟。

烟雾从鼻子里有规律的喷出,像一头冬天的水牛。

“爹,娘,我回来啦!”

正在王老汉愣神间,一道青年的愉悦声音传了进来,正是王筠泷从外头归来。

看见王老汉正坐在床上愣神,似是回忆起了一段陈年往事,王筠泷疑惑地问“爹,你今天不是上梁叔家谈彩礼去了吗?

谈的咋样了?”

男人,在谁面前都可以丢了面子,但是唯独在儿子面前,无论如何也要故作坚强。

王老汉内心窘迫,但又不好回答,便装作愠怒,一脚踹向王筠泷“就知道娶媳妇,你也不看看现在这都几点了?

啊?

你个臭小子干什么去了?

要娶媳妇的人了,还这么不省心。”

说罢,心虚地把头背到一边去。

或许是早己习惯了王老汉的专横,王筠泷也没生气,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一边把衣裳挂到了墙壁上的挂钩上,只穿一件松垮泛黄的棉背心,走到炕边上,脱鞋上炕,盘腿坐下。

接着眼睛中闪着光一般的跟王老汉说“爸,我出去不是玩去了,我是干正事,我去队里帮刘蕙婶子算账了。”

“刘蕙?

你说大队刘会计啊,她找你干什么?”

王老汉见话题扯开了,便接着问下去。

王筠泷身体微向前探,说道“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呢吗?

刘蕙婶子跟我说,咱们公社也要向南方那些地方一样分田单干了,但是在分田之前啊,得把这么些年队里的旧账清一下,她知道我算数好,就把我叫去帮忙了。”

王老汉忽然神情严肃的说道“儿子,分田单干这种话可不是乱说的,你确定听你刘蕙婶子是这么说的?”

那段人人自危时期的阴影,似乎仍然笼罩在王老汉的心中。

王筠泷挠挠脑袋“啧,也不叫分田单干,我婶子跟我说上头管这什么叫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具体咋回事我也没听懂,但是我就听懂了要分田单干了。”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遮住月亮,一阵凉风吹进窗棂。

王老汉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吹的,竟打了一阵冷颤。

他起身关上窗户,看着一片漆黑的院子,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