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家走,屋檐垂落的雨帘在他深蓝色的校服上洇开点点暗痕。
转过巷口的百年香樟时,他习惯性地将右手揣进衣兜,隔着薄薄的棉布摩挲掌心那道微微发烫的印记。
这座建于南宋年间的院落是镇上最古老的建筑之一。
推开斑驳的朱漆大门,天井里的青苔在细雨中泛着莹润的光,正厅檐角的滴水兽首含着铜铃,风过时便带起一串空灵的轻响。
林浩穿过摆满盆栽的游廊,看见母亲正在厨房熬煮艾草,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她鬓角新添的银丝。
"又去老巷口了?
"母亲没抬头,声音裹在药香里,"跟你说过多少次,少往那些旧物件堆里钻。
"林浩含糊应了声,快步躲进西厢房。
褪色的雕花木窗半开着,雨丝斜斜地渗进来,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摊开手掌对着天光,那道翡翠色的葫芦形印记在阴翳中泛着幽微的光,裂痕自葫芦腰身横贯而过,像道未愈的伤疤。
七年前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
那年镇上新开了家古董店,店主是个操着北方口音的精瘦老头。
放学路上,林浩总爱趴在橱窗前看那些蒙尘的老物件,首到某天在门槛缝里瞥见一抹翠色。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翡翠葫芦,通体晶莹如水,却在被他捡起的刹那突然发烫,紧接着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当时你整只右手都是血。
"后来父亲回忆时仍心有余悸,"可怪的是伤口愈合后,皮肤下竟嵌着翡翠的纹路。
"老中医用银针挑了整晚,那些碧色脉络却像生在血肉里似的纹丝不动。
夜色渐浓时,掌心的印记开始发烫。
林浩摸出枕头下的牛皮本,就着台灯记录今天的发现。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贴着从县志抄录的片段:"乾道三年,临安镇有异人携宝葫过境,夜半虹光贯月......"最新一页还粘着从学校图书馆撕下的《金石考》,其中"上古有灵器,形若悬匏,可纳乾坤"的记载被他用红笔重重圈起。
窗外的雨忽然急了,风卷着雨点子拍在窗棂上。
林浩正要关窗,忽见对面屋脊掠过道黑影,那东西在雨中舒展的姿态不似飞鸟,倒像......他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只有雨幕茫茫。
第二天清晨,林浩在早读课溜去了古董店。
店门紧闭,门环上积着厚厚的灰。
他绕到后院,发现墙根下的狗洞竟被新砌的水泥封死了。
正要离开,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小崽子找什么呢?
"驼背的杂货铺王婆拄着拐杖立在巷口,浑浊的眼珠盯着他揣在兜里的右手:"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
"她枯枝似的手指突然抓住林浩手腕,"七年前那场车祸,你真当是意外?
"林浩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远处传来上课***,王婆却抓得更紧:"那老东西消失前留了句话——当三潭印月现出第九个影,青玉匏就会完整。
""什么意......"追问的话卡在喉间,王婆己颤巍巍走远,晨雾中飘来她含混的嘀咕:"要变天喽......"当晚的月光格外清冷。
林浩倚在床头,看着印记在月色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晕。
子夜时分,他忽然发现裂痕边缘泛起点点金芒,像有熔化的金水在翡翠纹路中游走。
当他下意识用左手触碰的瞬间,整只手掌突然陷入灼痛,窗外的月光竟扭曲成漩涡状,耳边响起万千梵音般的嗡鸣。
剧痛中他瞥见镜中的自己——右眼不知何时变成了琥珀色,瞳孔深处浮动着细小的篆文。
再要细看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等恢复意识时,掌心的裂痕竟缩短了半寸,而那些游动的金芒正缓缓渗入皮肤。
晨光微熹时,林浩在枕边发现片翡翠碎屑,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他将碎片贴近掌心的印记,严丝合缝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这正是七年前丢失的那块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