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最后一缕残阳从雕花窗棂撤退,林浩就能看见那些翡翠残片在檀木匣里泛起萤火般的幽光。
七岁那年的寒露,他无意间将碎片摆成环形,竟在青砖地上映出半幅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祖母生前居住的东厢房。
"那是萤火虫停过的痕迹。
"母亲擦拭着祖祠的牌位轻声道。
她总说光绪年间老宅闹过虫灾,成群的萤火虫在玉葫芦表面蚀刻出星芒纹路。
但林浩知道她在说谎,因为所有古籍都记载着萤火虫的口器根本无法在翡翠上留痕。
真正的秘密藏在火灾那晚的月光里。
民国三十七年惊蛰,巡夜的更夫看见三百只萤火虫聚成青碧色旋涡,从祖母的菱花窗汹涌而出。
彼时林浩的曾祖父正在南洋商行查账,留守的女眷们说听见玉葫芦在火中发出洞箫般的悲鸣。
当救火队砸开焦黑的房门,人们发现翡翠葫芦竟在烈焰中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映出每个围观者扭曲的面容。
"那晚的月亮是靛蓝色的。
"九十岁的三叔公呷着云雾茶,枯枝般的手指在碎玉表面摩挲,"你祖母攥着半块玉葫芦倒在孔雀蓝琉璃屏风后,衣襟上全是萤火虫的磷粉。
"林浩的探索始于十二岁生辰当天。
他在祖母遗留的妆奁底层发现六枚虫珀,每颗琥珀中央都封存着用银丝编织的星象图。
当他将虫珀按《梦溪笔谈》记载的"紫薇垣"方位排列时,月光突然在青砖地上投射出会移动的光斑——那些光点分明是缩小版的江南园林,而玉葫芦所在的位置,正是老宅禁地"听雨阁"。
子夜潜入听雨阁那晚,腐坏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呜咽。
林浩举着偷来的西洋手电筒,看见尘封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十二个错银青铜匣,每个匣盖都阴刻着北斗七星的不同变体。
当他触碰到第七个匣子时,墙角的斗彩梅瓶突然自动旋转,露出背后暗格里褪色的织锦卷轴。
卷轴上用湘绣技法呈现的景象令他血液凝固:数百只萤火虫托举着玉葫芦悬浮在祠堂上空,下方跪拜的林氏先祖们脖颈后都有枚朱砂痣。
最惊悚的是角落里的题跋——"宣统三年七月初七,萤阵现,镜界开,持玉者可见幽冥客"。
母亲发现他私闯禁地那日,院里的西府海棠突然全部凋谢。
她第一次对林浩发了脾气,将他反锁在厢房。
但少年透过窗纸破洞,窥见母亲深夜抱着青铜匣走向后山坟地,裙裾扫过之处,休眠的萤火虫幼虫纷纷破土,在她身后汇成一条闪烁的星河。
成年后留学伦敦,林浩在皇家植物园的标本馆有了惊人发现。
某盒***0年采集自江南的萤火虫标本,腹部竟带有与玉葫芦裂纹完全一致的荧光纹路。
当他用显微镜观察时,虫尸突然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炸开,飞溅的液体在培养皿上组成西个篆体小字:"归墟勿寻"。
而今站在老宅地窖的八角井边,林浩终于明白那些萤火虫意味着什么。
井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月光,当他将最后半块玉葫芦浸入水中,井底竟浮现出无数萤火虫尸体拼成的星图。
那些虫尸随着涟漪轻轻晃动,渐渐勾勒出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那是宣统年间捧着完整玉葫芦的曾祖父,正隔着百年时光,朝他露出诡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