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薄荷香的少年
小城的年味总是更加浓郁漫长。
元宵节的灯会上，人山人海，烟花璀璨，光影阑珊。
“听说今晚有舞龙舞狮表演。”
“还有烟花秀呢！”
“看来今晚来对了！”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越来越多的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这样热闹的时候，在这样的小县城可不常见。
爱看热闹的小孩，自然不会错过。
宋词提着兔子灯，牵着姐姐，穿梭在繁华的街道上，开心的不得了。
人潮汹涌，推动着她们向前。
大人啊，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天天嫌小孩吵闹，说什么想安安静静待会儿，那为什么还要跑到街上看热闹，不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小孩子呢？
宋词本不想抱怨的……可是手被姐姐攥得生疼，更重要的是，尽管小心呵护，兔子灯也己经变形得厉害。
手心里的汗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黏腻的很，她抽出手在围巾上擦了擦。
等反应过来，眼前只剩各色的棉服下摆。
“姐姐～姐姐～”喊声淹没在锣鼓声中，兔子灯的火苗剧烈颤抖，在宣纸上投出慌乱的影。
“当心。”
耳边传来的声音极致温柔。
后背撞进带着薄荷香的气息里，浅灰羊绒围巾垂下一绺流苏。
少年单手稳住灯笼，另一只手还举着一串冰糖葫芦。
“和家人走散了？”
他蹲下来时，围巾尾端扫过青石板，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眼眸映出一位身穿黑色羽绒服的大哥哥，个子很高，眼睛很亮，笑起来就像夏天傍晚的风一样，清爽。
看起来，跟他手里那根糖葫芦一样甜。
大哥哥很好，他看了看，扑哧一笑，从袋子里抽出冰糖葫芦，递到我手里。
“不怕，有哥哥在。”
他说话时呵出白气，睫毛上沾着细雪。
“姐姐丢了……”宋词抽噎着咬下第一颗山楂，泪珠滚进围巾里。
大哥哥的朋友们围着石墩子笑作一团。
“小妹妹，我看，是你丢了才对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
其中一个胖哥哥跺着脚上的雪，羊剪绒帽子歪向一侧。
宋词警惕地后退半步，拧过身子，把糖葫芦藏到了背后，问名字做什么，是想要糖葫芦的钱吗？
“你好！
我叫秦淮，很高兴认识你。”
大哥哥的手指修长，名字也很好听。
“我叫宋词。”
宋词伸出手，意思地握了一下他的指尖。
握了手他应该不会再跟她要钱了吧，她这么想。
“小妹妹，你不告诉我却告诉他是个什么道理？”
胖哥哥皱起眉头，眼神犀利。
“胖子，不要吓唬小朋友。”
秦淮的嗓音里噙着笑，月光顺着眉骨流进眼眸，惊起一池潋滟波光。
宋词忽然想起语文课本里的“目若秋水分明”，大约就该是这样。
“因为他好看！”
她咽下最后半颗山楂，糖壳在齿间迸出清响。
胖哥哥的脸上有点不高兴，嘟起的嘴唇几乎能悬住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小丫头还搞外貌歧视！”
石敦旁爆开更响亮的笑声，引来路人诧异的眼神。
秦淮睫毛猛地一颤，上面落的细雪簌簌跌进阴影里。
“帅哥，做雷锋的机会让给你咯，我们去前边等你。”
胖哥哥拍了拍秦淮的肩膀，对着宋词做了个鬼脸。
“谢谢哥哥！”
她怕秦淮不愿意多管闲事。
他垂眸一笑，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眉间淡青的血管，他的皮肤很白，鼻梁很高，一双双桃花眼里盛着揉碎的星光。
等他们走远，秦淮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小丫头，抓紧了，这次可不能再走丢了！”
他扯着衣摆晃了晃。
穿过两条巷子，远远的，她就看到姐姐陈曦凶神恶煞般的走来。
“小小，你个死丫头，跑去哪里了？”
宋词吓得攥紧了秦淮的衣服，拼命地往他的身后躲去。
秦淮侧过头看了一眼，微微张开双臂，“别怕。”
薄荷混着檀香的气息将她裹住，像跌进了新晒的棉被里。
“你是谁？
怎么会和小小在一块儿？”
陈曦语气极为不好，就好像秦淮是拐卖儿童的坏人一样。
“小小？
不是叫宋词吗？”
秦淮喃喃自语，疑惑的眼神仿佛在质疑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转而轻笑，“小小年纪防骗意识还挺强！”
“小小是小名，宋词是大名，不冲突。”
宋词连忙解释，她很在意自己的品行，可不想被人误会是骗子。
“哦～她走丢了，被我捡到了。”
秦淮说的很平静，无论是面对陈曦的不礼貌亦或是捡小孩这样的稀罕事。
“小小，还不快滚过来！”
宋词是真怕陈曦给她一脚，很丢脸。
“你别凶她，她还小，今天人又多，走散了很正常。”
秦淮替宋词解释了两句，陈曦的态度才缓和了些许。
陈曦道了谢，把她从秦淮身侧拉了过去。
烟花就在这时炸开。
琉璃紫与鎏金红泼墨般染透夜空，秦淮转身离去的背影在斑斓天幕下渐次虚化，最终化作一尾游进星河的银鱼。
陈曦的骂声忽远忽近，而她攥紧残留清香的手心，忽然尝到舌尖泛起的酸涩，不自觉又看向人海。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