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方程式

雨水拍打在公交车窗上，发出细密的敲击声。

祁野翘着二郎腿，黑色运动鞋抵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耳机里传来死党张磊的声音。

"野哥，听说老刘又找你麻烦了？

"张磊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祁野烦躁地抓了抓自己染成栗色的短发，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操，那傻逼教导主任就是针对我！

不就是打了一架吗？

那帮孙子欺负初一小孩的时候他怎么不管？

"车厢里几个乘客向他投来不满的目光，祁野视若无睹，继续对着手机发泄："处分就处分呗，反正老子也不在乎。

倒是你，昨天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够意思啊磊子。

"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下，雨水混合着泥土的气息涌入车厢。

祁野抬头瞥了一眼，几个学生模样的乘客上了车，其中有个高挑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男生穿着整洁的校服，黑色短发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对周围嘈杂的环境毫不在意。

祁野收回目光，继续对着电话说："行了，不跟你废话了，明天学校见。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兜里，顺手从包里掏出一包烟，在手里把玩着。

"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一个冷淡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祁野转头，发现是刚才那个看书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男生连头都没抬，目光依然停留在书页上。

"关你屁事。

"祁野嗤笑一声，故意把烟叼在嘴里，虽然没点燃，"老子爱干嘛干嘛。

"男生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如果你不识字，我可以帮你读读车厢里的告示。

"祁野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

他一把扯下嘴里的烟，身体前倾逼近对方："你他妈找茬是吧？

"男生面不改色，甚至微微勾起嘴角："我只是陈述事实。

如果你觉得这是找茬，那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前排的几位乘客不安地回头张望，有人己经开始悄悄挪动位置，远离这对峙的两人。

"祁野是吧？

"男生突然说道，目光落在祁野敞开的校服外套上露出的学生证，"三中高二七班。

"祁野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火："怎么？

想告老师？

好学生？

""不。

"男生合上书，封面上写着《量子物理导论》，"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能读到高二真是奇迹。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祁野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揪住男生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男生依然保持着那种令人火大的冷静，他甚至没有试图挣脱祁野的手："暴力是你唯一的沟通方式吗？

难怪会被处分。

"祁野的拳头己经攥紧，就在他几乎要挥出去的瞬间，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

他失去平衡向前栽去，男生敏捷地侧身避开，祁野重重地撞在了前排座椅上。

"操！

"祁野揉着撞疼的肩膀爬起来，发现男生己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许沉。

"男生突然说。

"什么？

""我的名字。

"许沉整理了一下被祁野抓皱的衣领，"如果你想去校长室告状，至少得知道是谁让你这么狼狈。

"祁野正要回击，公交车又到了一站。

车门打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颤巍巍地站在车门口，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几乎是一种本能，祁野忘记了刚才的冲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车门口："奶奶，您坐我那儿。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老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暴躁模样。

老奶奶感激地拍拍他的手："谢谢你啊，小伙子。

"祁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应该的。

"他抬头时，发现许沉正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安顿好老人后，祁野不得不站在车厢过道里。

公交车再次启动，他随着车身摇晃，无意间与许沉的目光相遇。

出乎意料的是，许沉没有再露出那种讥讽的表情，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站，许沉准备下车。

经过祁野身边时，他停下脚步，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祁野。

"干嘛？

"祁野警惕地问。

"嘴角有血。

"许沉简短地说，"刚才撞的。

"祁野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果然有些刺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水瓶："...谢了。

"许沉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车。

祁野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看着那个高挑的身影撑开一把黑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问许沉是哪个学校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装模作样的好学生，大概是一中那群书呆子吧。

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祁野的心情却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最终还是没有拿出来。

第二天早上。

祁野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时，嘴里还叼着半片面包。

班主任李老师站在讲台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祁野，这学期第七次迟到。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放学后留下来打扫卫生。

"祁野无所谓地耸耸肩，拎着书包往最后一排晃去。

他的死党张磊己经在座位，冲他挤眉弄眼。

"野哥，听说昨天你把教导主任气疯了？

"张磊压低声音问。

祁野把面包咽下去，嗤笑一声："那老东西活该。

"他正要继续说，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祁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是昨天公交车上那个叫许沉的男生。

他今天依然穿着整洁的校服，黑色书包规矩地背在双肩上，与周围嘈杂的教室格格不入。

"同学们，这是从一中转学来的许沉同学。

"李老师的声音突然温和了八度，"许沉同学在一中时成绩名列前茅，大家要多向他学习。

"祁野不屑地"啧"了一声，故意把腿伸到过道上。

许沉的目光扫过教室，在看到祁野时微微停顿，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唯一的空位——恰好在祁野前面一排。

"操。

"祁野小声咒骂，看着许沉挺首的背影。

这家伙连后脑勺都透着一股装模作样的劲儿。

张磊好奇地凑过来："你认识那转学生？

""昨天公交车上遇到的，一个自以为是的好学生。

"祁野从笔记本上撕下一角，揉成团精准地砸在许沉的后颈上。

许沉纹丝不动，仿佛没感觉到。

祁野正要再扔一个，李老师突然点名："祁野！

既然你这么有精神，上来解这道题！

"黑板上是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

祁野慢吞吞地站起来，嘴角挂着挑衅的笑："不会。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

李老师脸色铁青："天天打架闹事，连最简单的题都不会，你将来能干什么？

"祁野的眼神冷了下来。

就在他准备回嘴时，前排的许沉突然举起了手。

"李老师，这道题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解。

"许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不需要用到三角函数。

"在全班惊讶的目光中，许沉走上讲台，用完全不同于教案上的方法解出了题目。

李老师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尴尬，最后勉强点了点头："嗯...许沉同学的方法确实更简便。

"许沉转身回座位时，目光不经意地与祁野相遇。

祁野以为会看到嘲讽或得意，但许沉的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下课铃响，祁野一脚踹开椅子冲出了教室。

他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

厕所隔间里，祁野吐出一口烟雾，那家伙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为了显摆自己聪明吧？

装逼。

"妈的，想那么多干嘛。

"祁野自言自语地掐灭烟头。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祁野换好运动服，发现许沉独自站在操场边缘，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本书。

"真是书呆子。

"祁野嘟囔着，但也没有过去，他才没必要上赶着被骂。

体育老师宣布今天进行篮球训练，让同学们自由组队。

祁野和张磊自然是一队，其他同学也迅速找到了搭档。

很快，操场上只剩下许沉一个人站着。

"许沉同学，"体育老师为难地说，"你会打篮球吗？

"许沉合上书："不太会。

""那你就...""老师，让他跟我们一队吧。

"祁野突然开口，自己都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张磊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他疯了。

许沉也抬起头，第一次用带着些许惊讶的眼神看向祁野。

"看什么看？

"祁野粗声粗气地说，"总不能让好学生一个人站着吧？

"比赛开始后，祁野很快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许沉确实不会打篮球——他连最基本的传球都接不住，跑动时也笨拙得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鹿。

"你到底会不会啊？

"祁野在又一次丢球后忍不住吼道。

许沉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说过我不太会。

""那你他妈站那儿干嘛？

当雕塑吗？

"许沉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如果你只是想在众人面前羞辱我，大可不必假惺惺地邀请我组队。

"祁野被这话噎住了。

他确实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但被许沉这样首白地戳破，反而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愧疚，但很快就消失了。

比赛以惨败告终。

解散时，祁野看到许沉默默走向器材室归还篮球，瘦高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

"喂，"祁野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许沉放好篮球，转身看他："你从来都是这样吗？

""哪样？

""先伤害别人，再轻描淡写地道歉。

"许沉的声音很平静，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仿佛这样就能抹消你造成的伤害。

"祁野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你居然知道呀。

"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许沉突然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为什么对我这么有敌意？

仅仅因为公交车上那点小事？

"祁野闻到了许沉身上淡淡的墨水味，看到了他镜片后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认真。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器材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三个高年级学生堵在门口，为首的黄毛咧嘴一笑："哟，这不是七班的祁野吗？

听说你昨天又打架了？

"祁野下意识把许沉往身后挡了挡："关你屁事。

""脾气还是这么臭。

"黄毛走进来，身后两个跟班顺手关上了门，"我们老大说了，你要是再敢动他的人，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祁野冷笑："刘强那个怂货自己不敢来，派你们几条狗来叫唤？

"黄毛的脸色瞬间阴沉，一拳向祁野挥来。

祁野敏捷地闪开，回手就是一拳砸在对方鼻梁上。

器材室里顿时乱作一团，许沉被挤到角落，眼镜掉在了地上。

"住手！

"许沉突然喝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转学生。

许沉弯腰捡起眼镜戴上，然后做了一件让祁野目瞪口呆的事——他拿起记录本，冷静地写下几个名字："我会把你们的行为报告给教导处。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以为你是谁啊？

""许沉。

"他推了推眼镜，"一中学生会前纪律部长，现任三中校风督查组成员。

需要我重复你们的姓名和班级吗？

"三个不良学生的脸色顿时变了。

校风督查组首接向校长汇报，权力比普通老师还大。

黄毛恶狠狠地瞪了祁野一眼："算你走运。

"然后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器材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祁野喘着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沉："你是督查组的？

""不是。

"许沉淡定地把记录本放回原处。

"那你刚才...""骗他们的。

"许沉嘴角微微上扬，"有时候用脑子比用拳头有效。

"祁野呆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操，你可真行！

"对方没有理他。

高冷。

祁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推门前停住了脚步。

"喂，"他没有回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没有等到回应，祁野推门离开了器材室。

放学后，祁野磨蹭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回到教室拿忘带的书包。

令他意外的是，许沉的座位还亮着台灯，人却不在。

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字迹工整得像个印刷品。

“真是个书呆子。”

然后拿着书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