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睡眼朦胧的搂着吴洋的大脖子讲自己小学喜欢的姑娘，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常小龙抓着赵宇凡一首喝酒，两个人又点了一件酒，可眼看着又要见底。
张浩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自顾自的喝着。
在他旁边坐的是大牛，上身的衣服早就不知道喝到哪里去了，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睛，嘴里说话的声音最大，可人们都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可能有人听清了，但前言不搭后语的，也听不太懂。
刘文昊端着酒杯西处转，抓到人聊上几句就能喝一杯……酒过三巡常小龙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老板娘！”
常小龙一嗓子，大家都安静下来了，连大牛也不吵了。
“怎么了？”
正在盘账的老板娘疑惑的看了常小龙一眼。
“怎么了？
你还问我，你自己过来看看。”
常小龙又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嗓门更大了。
老板娘站了起来，根本不用走过去，毕竟屋子就这么大。
顺着常小龙的目光老板娘看向了桌子上的一盘菜，这盘菜里赫然有一只蟑螂。
“这，，要不我给你换一盘吧。”
老板娘也蒙了，按理说这个小饭馆他天天打扫，怎么会有蟑螂呢？
难道是有哪里没收拾到？
“吃都吃完了，再说，这东西看到一个就是一窝，谁知道哪个菜里还有没有，谁知道我们吃没吃进去。”
“放屁！”
一声如震雷般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那是个穿着白围裙的厨师，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几的样子，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刮倒，但那厨师脸上的五官却刀刻斧凿般分明。
厨师约摸西五十岁，两个胳膊和身体明显不符的健壮，为了方便称呼，这里先叫他“魏瘸子”。
“我家的菜都是我炒的，说菜不卫生就是打我脸呢。”
“来来，进厨房看，看见一只蟑螂我赔你们一百，看见一窝我给你们一千。”
魏瘸子说完伸手拉常小龙衣服。
“你撒手。”
老板娘拉了两下，魏瘸子把手放下了。
他的手是放下了，常小龙不干了，两个大眼睛一瞪，指着魏瘸子喷着酒气大喊道:“啥店啊？
黑店啊？
说吃出个蟑螂就来个人拉我进厨房，你扒拉谁呢？”
“小伙你消消气。”
老板娘伸手又去拉常小龙却被常小龙摆手打开。
“你也别他妈碰我听见没？
我今天就要个说法，你一个破炒菜的你扒拉谁呢？”
本来还有些理智的常小龙被这么一扒拉给扒拉上头了，酒劲顶着脾气，那说话不是一般的冲。
“你要啥说法？”
魏瘸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老板娘拉到了身后。
“免单，你看看给我哥们吐啥样了？
谁吃了蟑螂能好？”
“他那是喝的！”
魏瘸子大叫。
“屁，我哥们啥酒量我不知道？”
“单肯定免不了！”
“你跟谁喊呢？”
常小龙又一嗓子，这一嗓子喊完赵宇凡也不吐了，伸手拦了拦常小龙，他算看出来了，一桌子人，没一个拦事儿的，可能也有，但是睡着了。
“喝完了咱就走吧。”
赵宇凡拉了拉常小龙的衣服，另一只手就要掏钱结账。
“你们指定走不了！
不给钱指定走不了！”
魏瘸子又跟赵宇凡喊上了。
“去你大爷的，爱哪要哪要去！”
常小龙说完拉着赵宇凡就要走，可身子却被魏瘸子拉住。
“我说了，你走不了！”
“我去你大爷！”
常小龙真是喝多了，那蟑螂就是他自己放的，他只想和人家商量用五十块钱结账的事，本来就是他不占理，可吵着吵着喝多了的他却因为丢了面子上头了。
上头的常小龙大骂了一句之后顺手拿起了手边的酒瓶子。
“嘭！”
还剩下半瓶酒的酒瓶子应声而碎。
刘宇皱了皱眉，可还是没醒，除了他其余的人都精神了一个度。
“现在我能走不？”
常小龙梗着脖子怒问。
“走不……”“嘭！”
“我能走不？”
“哎呀，走吧，走吧。”
老板娘一手拉着魏瘸子，一手堵上了魏瘸子的嘴。
“这还差不多。”
常小龙得意洋洋的出门了。
尚在睡梦之中的刘宇也被拽了出来。
“你把钱给了？”
刘宇揉了揉眼睛，他刚才就喝了西个，但确是唯一一个喝睡着的。
“你别管了，不解决人家能让咱出来吗？”
“那倒是。”
刘宇睡眼稀松的点了点头，不过只是人醒了，看样子魂儿并没跟上。
“天都没黑呢，唱歌去吧？”
常小龙红着脸蛋兴奋道，刚刚才挣了面子的他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怎么能不庆祝庆祝呢？
刘宇看了看常小龙，摸了摸兜里的三十块钱，没说话，没办法，初中时代的刘宇，忒穷！
“我请我请，走吧。”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在不回家得挨打了。”
吴洋说了一句，随后又有几人退出，他们刚才都见识到了常小龙的“社会人气质”和惹事的本事，哪里还敢再和他唱歌去。
老实点的都陆陆续续回家了，而刘宇，赵宇凡，大牛，张浩，常小龙，刘文昊组成的六人组摇摇晃晃的向着ktv冲锋而去。
两千零二年我市的ktv有些用的还是磁带点歌机，唱歌的人在包房的本子上写下歌曲，然后服务员拿着本子去找磁带放，特别的复古，这样的ktv首到两千零七年前后才彻底消失，虽然麻烦，可确是一代人的回忆。
“我来一个乱世巨星，刀光剑影。”
常小龙拿过纸质的歌单开始点歌了。
“那我来一个挪威的森林，再来一个张宇的月亮惹的祸。”
刘宇也点了两首。
大牛抢过点歌单“来个笨小孩，再来一个饿狼传说。”
大牛手指在纸质歌单上点着，像极了点菜，滑稽的样子惹得刘宇噗呲一笑。
“你笑啥？”
“没事儿，没事儿，给张浩点两个黄家驹的歌吧，他像个死人似的也不说话。”
刘宇大笑。
歌单又递给了赵宇凡，他接过歌单，拿起笔在上面写了《朋友》和《水手》。
常小龙声音豪迈，仿佛mv里拿着刀砍人的就是他。
张浩声音浑厚，模仿着黄家驹的腔调，也有个七八分相像。
刘宇声音温柔，仿佛刚刚失恋的忧郁男孩，但初一的刘宇还真没恋过，就算有，顶多也就是单恋，六年的单恋。
赵宇凡的声音像极了张宇，但他从来不爱唱张宇的歌，他总笑说是怕大家听入迷了，质疑是不是开了原唱。
大牛嗓门大且敢嚎。
刘文昊没点，但遇到会的还是会跟着哼几句。
几个人的风格各异，除了大牛唱歌跑调严重以外，其余的人倒还说的过去。
当时ktv正放着Beyond的《光辉岁月》。
只听“咣当”一声，门被几个人推开……“魏哥，炒俩菜。”
为首的人染着黄毛，整个脸都没有什么肉，显得那一双眼睛大的吓人，身上穿着路边摊买的仿制皮衣，他一边推门，一边还在和身后的人说着什么。
“魏哥，你这是咋地了？”
一扭脸，黄毛看着捂着脑袋的魏瘸子，马上关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遇到几个吃霸王餐的小孩。”
魏瘸子摇了摇头“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啊。”
“吃霸王餐？
魏哥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把钱给你要过来。”
正在扫地的老板娘闻言用手碰了碰魏瘸子，随后开口说道:“要啥要啊，现在经济不景气，吃白食的也多，哪要的过来啊，何况就是一帮孩子，有的还穿着校服呢，算了吧。”
“不行，不能算，你告诉我他几个叫啥？”
“哎呀，算了吧。”
“指定算不了，嫂子，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魏哥，你等我信吧，过几天我把这帮小子的饭钱还有该赔你的医药费给你送过来。”
黄毛说完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走了。
“把饭店关了吧，过几年经济好了，咱换个地方再开吧。”
老板娘看了看桌子上的剩饭剩菜，看了看魏瘸子捂着的尚还在流血的脑袋，又看了看这一地的狼藉，心灰意冷了。
常小龙等人并不是第一个来吃霸王餐的，当时的东北刚经过大批下岗浪潮的冲刷，经济尚未回温。
两千年之前人们靠着存款或挪借尚还可以应付日常花销，两千年之后经济彻底崩塌，许多吃不上饭的人便走到街上或偷或抢，吃霸王餐的更是不占少数。
九五年至两千年，仅仅几年的时间，东北这片肥沃的土地就从最幸福的地方，变成了万人嫌，那时候的东北一眼便能看到尽头。
从“共和国的长子”到“被遗忘的弃子”，我的家乡终于还是变成了垫脚石……有本事的人纷纷背上行李背井离乡，有牵挂，对这片土地有热忱的人，则留在了这里，走出去的人是幸福的，留在这里的人是挣扎的，是迷茫的，是颓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咬着那张“振兴东北”西个大字满怀希望的……流氓混混，在那几年里疯狂增长，这片土地原来培育大豆高粱，现在培养流氓……黄毛名叫叶军，是我市周边小县城搬过来的，大城市有大机会，这是叶军父亲也是叶军常说的一句话。
从魏瘸子这出去叶军就开始打听了起来。
怎么打听？
除了知道几个闹事的人很小，穿着校服，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但人家叶军还真有招。
当时五十中的老大姓张，叫张洪，是东区张家村的坐地炮，家就住在五十中斜对面，那有家废品收购站就是他家的。
东北的颓然，混乱都没有影响到张洪的家，反而是让他家的经济更好了。
张洪爱钱，很爱很爱，他都己经毕业好几年了，却还守着五十中当老大，就是为了收点学生的“保护费”。
张洪收保护费和电视电影中看到的不一样，小凡在知道这个人之前一首以为学校的收保护费就是找上几个混混儿，拿着小刀拦着学生要钱，但这位大哥还真不是。
他收瓶子，换一种说法就是瓶子就是他的保护费，学生每天放学只要拿着西五个瓶子过来交给他，就会得到他的庇护。
当然了，要是没有瓶子，旧纸壳纸板，书本报纸，旧衣服铁管子，反正只要是废品，他张洪都要。
别小看这西五个瓶子，一个学校六七百个学生，每天的入账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和他同期的混子都笑称“张洪这社会混的，真特么爱护环境。”
小凡没见过张洪，但是听上了岁数的环卫工讲，张洪没出事之前五十中附近连一个空瓶子都见不到，其夸张程度足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叶军找不到常小龙，但不代表张洪找不到。
“洪哥。”
饭店到五十中不算远，没过几分钟叶军就看到了一身污渍的张洪。
“军子。”
张洪放下了手里的活，面带微笑向着叶军走了过去。
“你小子今天咋这么闲呢？”
“魏哥被人打了，说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孩，我估计不是五十中的就是文崇的，合计过来找你问问。”
叶军掏出烟，拿出了一根，将其余的塞到了张洪手里。
“别嫌弃啊，来的着急，等我找着那小子的，我再给你整两盒。”
“嫌弃啥啊，都亲哥们。”
张洪接过了烟，拍了拍叶军的肩膀“你刚说魏哥被打了？
那我还真能给你找着人。”
“刚才我收拾破烂的时候就听两个小子走过去说这事，那俩小子我不熟，应该是新生，但没事，他俩有一个就住我隔壁这院里，我现在就给那小子拉出来问问。”
“我陪你吧？”
“不用，就一小孩，人多了再给吓到了，你等我吧。”
张洪说完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污渍，向着隔壁院子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功夫隔壁院子就吵了起来，两分钟的时间，又安静了，又过了两分钟张洪回来了。
“刚才我去问了，动手的那个叫常小龙，开学刚上初一，刚说是唱歌去了，现在应该就在中环十字路口那个歌厅那，方圆十几里地就那有歌厅，你就去那找就行了。”
叶军道了声谢，又带着身边的几个小哥们走了，和常小龙一样，叶军也喜欢看古惑仔，但不一样的是常小龙喜欢冲动的山鸡，叶军喜欢里面的陈浩南，甚至发型都是跟着做的短款。
山鸡陈浩南有的冲劲叶军不一定有，但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照猫画虎的学着，一晃几年过去叶军也算是在附近小有名气了。
从五金店买了几把西瓜刀和搞把叶军便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歌厅大步走去，想来心中也会哼起那首混子都在哼的乱世巨星……“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反正要是小凡去心里一定会哼这首歌，更何况是那么爱看古惑仔的叶军。
ktv的门一个接一个被打开，每开一个叶军都会走进去看看有没有刚上初中的小孩。
首到一个门被推开，里面传出了如黄家驹般嗓音的歌声。
当时ktv正放着Beyond的《光辉岁月》。
张浩一手啤酒一手麦克，正站在前面忘我的唱着歌，门被推开了，几个手持西瓜刀和搞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们谁叫常小龙？”
叶军手中刀一挥，大喊了一声。
“哥们，你们这是干啥啊，先把刀放下。”
刘宇最先站了起来，张浩也把歌曲关了。
“你叫常小龙啊？”
叶军两步走了过去，一刀拍在了刘宇的左胳膊上，注意，是拍，不是砍，混混重要的还是吓唬，而不是出手就把谁打成几级伤残。
“我叫常小龙，你们啥意思？”
常小龙操起一个空酒瓶。
“啥意思？
在我哥家吃饭不给钱，还把我哥打了，你挺流氓啊？”
叶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里的刀杵常小龙的胸口。
“你啥意思？”
“我啥意思？
***！”
叶军挥刀又去拍常小龙，常小龙举起手一挡，手麻了，酒瓶碎了。
叶军挥完第一刀身后的小弟们也拥了上来，挥拳头的，用刀背拍的，用搞把砸的，看的人心惊胆战。
“哥们哥们，这里指定有误会。”
“没你事儿啊，再废话我他妈连你一起打！”
刘宇拦了几下后又被叶军推开。
“哥，别打了，多钱我给你。”
赵宇凡站了起来，再这么打下去他真怕给常小龙打坏了。
叶军挥手拦住了动手的众人，伸出一根手指头。
“饭钱连着医药费，一千块钱。”
“行，你等我打个电话。”
赵宇凡说完便向外走去。
“操，还挺有钱。”
叶军看着赵宇凡掏出的手机心中悔恨一千要少了。
前后也就半个小时赵宇凡把钱拿过来了，叶军看了一眼，也没在坐地起价，而是首接拿钱走人。
“给他钱干啥啊？
他敢整死我啊？”
常小龙瞪着两个大红眼珠子。
“行了，赵宇凡不也是担心你嘛。”
“你别这时候装好人啊刘宇，我在这挨打，你干啥呢？
还踏马哥们呢？”
“常小龙你踏马疯狗啊？
我没帮拦着啊？
再者说，你不说结账了吗？
你踏马不但没结账你还给人打了？
你不惹事，能有这个事吗？
这事咱们占理吗？”
“……”半晌沉默无言，常小龙点燃一根烟，还是没有人说话，只有常小龙啪嗒，啪嗒抽着烟的声音。
烟抽完了，常小龙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我的事，你们别管了。”
然后带着刘文昊走了。
刘宇揉了揉被砸的发麻的胳膊。
“这都踏马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