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鱼塘边的江湖
陈默蹲在老槐树下啃馒头,眼尾余光瞥见河对岸的鱼塘边围了七八个汉子,扁担锄头在夕阳里泛着冷光。
“默哥,村东头老李家和承包鱼塘的王老二又杠上了。”
跟班狗剩跑得气喘吁吁,校服裤脚沾满泥点,“说是李家婆娘捞了两尾漏网的鲫鱼,王老二带人砸了她家灶台。”
馒头渣子顺着陈默下巴掉在泛白的牛仔服上,他抹了把嘴站起身,裤腰里别着的诺基亚3100硌得胯骨发疼。
三个月前从县职业技术学院毕业,说是大专文凭,实则在宿舍打了三年传奇,最后靠给辅导员送礼才混到张结业证。
回村后每天跟着镇上几个混子骑摩托炸街,可但凡村里哪家老人挑水爬坡,他总会默默接过扁担——这也是村民们总说“默娃子混是混了点,心眼却不坏”的由头。
鱼塘埂上的叫骂声越来越清晰。
王老二敞着肚皮,金链子在肥肉间晃荡,手里攥着半块砖头:“老东西,敢坏老子规矩,信不信今晚就把你家祖坟刨了?”
李老汉佝偻着腰护着破铁锅,老伴躲在身后抹泪:“承包合同上写了允许村民钓小鱼,你这鲫鱼都养了三年,早过了投放鱼苗的日子……”“合同是死的,老子的规矩是活的!”
王老二扬起砖头,身后几个小弟跟着往前凑。
围观的村民敢怒不敢言,首到看见陈默嚼着草根从田埂上晃过来。
“王哥,”陈默歪戴着棒球帽,故意把“哥”字咬得黏糊,“这鲫鱼要是成精了,怕不是该给您交保护费?”
周围响起低低的嗤笑。
王老二脸色铁青,他知道这小子半年前在镇网吧为了帮同学出头,抄起啤酒瓶砸烂过混混的头,虽然被派出所关了三天,但从此在方圆十里混了个“狠人”的名号。
“陈默,你想管闲事?”
王老二捏紧砖头,指节泛白。
陈默突然凑近,鼻尖几乎顶住对方的双下巴:“上个月您在镇东头开赌档,抽头的钱分了三成给刘所长吧?”
他压低声音,“我这儿有张照片,您说要是送到县纪委……”王老二的汗珠子滚进领口里。
三天前他确实看见这小子在赌档附近晃悠,没想到居然留了后手。
僵持间,村会计老周拨开人群,手里攥着张红纸:“默娃子,镇上刚下来通知,明天村委会换届选举,你伯公说让你赶紧去村部。”
夜风掀起鱼塘的涟漪,陈默望着水面上破碎的月光,耳边还回荡着王老二临走前的威胁:“你给老子等着!”
李老汉颤巍巍地递来半块烤红薯,他咬了口,甜得发苦——自从老爹前年在矿井里出事,村里老辈们看他的眼神就多了份怜悯,连带着这份“管闲事”的威望,都像是占了孤儿寡母的便宜。
村部的灯泡在暮色中忽明忽暗,伯公咳嗽着敲了敲办公桌:“老书记退下来前,特意把你报成了候选人。
咱陈家沟三百多户,这些年你帮孤寡老人挑水,给留守儿童送游戏机,大家都看在眼里。”
窗台上的台历显示着2005年4月28日,陈默盯着“村委会选举”几个红圈,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毛刺。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蹲在录像厅看《古惑仔》,幻想自己有天能带着小弟横扫一条街,可此刻掌心传来的,却是老书记握手时磨出的茧子的触感。
散会后路过祠堂,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褪了色,在路灯下泛着白。
手机突然震动,镇上网吧的阿虎发来短信:“默哥,今晚去县城炸街?
新收的小弟买了辆本田400。”
陈默盯着短信,拇指悬在键盘上。
远处传来拖拉机突突的响声,有村民背着竹篓往家赶,篓里的青菜在月光下泛着露水。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带着几个兄弟帮村里修灌溉渠,冻得鼻涕首流却咬牙坚持——原来有些“威风”,比骑摩托炸街更让人心热。
“阿虎,今晚不去了。”
他删掉打好的“走起”,换成新的内容,“明天我要参加村支书选举。”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鱼塘方向传来狗吠。
陈默摸了摸裤兜,那里装着白天从王老二手里顺来的车钥匙——有些事,当大哥和当书记,或许都需要先立规矩。
祠堂的阴影里,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掏出手机:“张主任,陈默果然参与竞选了。”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盯着点,老书记退下来前搞这么一出,别让这小子坏了咱们的计划。”
夜风掠过祠堂前的百年银杏,陈默站在标语下,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这条路,远比古惑仔电影里的江湖更复杂、更残酷,却也藏着比当大哥更诱人的——改变命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