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浮梭像一尾被风拉扯的鱼,奋力沿着震颤的藤轨前进。
西周是破碎的光网和翻涌的黑雾,整个世界都像在呜咽。
我紧紧抓住气泡结界边缘,心跳几乎撞破胸腔。
雾燚站在我前方,双手还贴在车舱气纹上,眉头紧锁,手臂在结界内发出淡白的光。
“能撑多久?”
我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
“不到三十秒。”
他说得干脆,“结界是临时构建的,不够稳定。”
“那我们会掉下去吗?”
“如果不跳,就会。”
“……跳?”
“你相信我吗?”
他忽然转头看我。
我怔住,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千种拒绝的理由——我才刚跟你认识不到半天,你是个沉默寡言又莫名其妙的家伙,还是个气泡混色的“失控者”,你让我跳下去?
可当我对上他那双黑得像夜空的眼睛时,所有话哽在喉咙。
我点了点头。
“很好。”
他伸出手,“抓紧我。”
我咬咬牙,把手交到他掌中。
他手掌温凉,却极有力量。
“现在听我说,等我数到三,我们跳出车体,朝下方藤层滑落。
落点是那边一块平台,够稳。
我们不会掉太深,我会设结界。”
我刚想问“你确定?”
,他己经开始倒数。
“三——二——”“等等我还没准备好——”“一。”
他猛地拉我一把,整个人带着我跃出气浮梭。
风在耳边怒吼。
我感觉自己像从树顶跳进深渊,身体在失重中剧烈翻滚。
下方的藤层飞快放大,层层纠缠的枝蔓像张开的嘴巴。
“现在!”
雾燚在空中低吼。
一团半透明的气泡自他掌心炸开,像一张柔软的垫子兜在我们身下。
那一瞬间,我的下坠速度减缓,整个人被气流轻轻托住,随后扑通一声砸进一堆湿藤叶里。
我翻滚了两圈,停下时头发里全是树鳞,嘴里还咬着一片不知道什么东西。
“呃呃呃……”我爬起来,踉跄两步,“我以后再也不坐气浮梭了。”
雾燚己经站稳,白袍被藤叶划出几道口子,肩头有一道焦痕,微微冒着热气。
“你受伤了!”
我指着他。
“没事。”
他拉了拉袍角,“一点热爆残流,擦到。”
我却觉得这不像“没事”。
他脸色比刚才苍白,气息也乱了。
“黑气……到底是什么?”
我忍不住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到藤层边缘,望着远处缓缓沉入枝海的气浮梭残骸。
“是被剥离的意志。”
我不懂:“什么意思?”
“所有无法被系统吸收的思维碎片——憎恨、恐惧、背叛、质疑,被压制、封存、驱逐,最终累积成游离气团。
它们没有主控,却具有本能,会攻击气泡稳定流动的地方。”
我听得头皮发麻。
“那我们……现在是被它盯上了?”
“应该不是追踪。”
他低声说,“更像是它感应到你。”
我全身一震:“感应到我?
为什么?”
“你在气浮梭里觉醒了共鸣气核,那种震动,会吸引它。”
我不敢再说话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那团淡淡的透明泡影己经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但我的身体还记得那股共鸣的余波。
它不像白气那样清澈,也不像黑气那样沉重,而是……自由的。
“下一段路我们不能再用轨道。”
雾燚说,“得走地层。”
“地层?”
我抬起头。
他指向右侧:“那边有一条旧运输轨迹,沿着藤骨一路往上,可以抵达中继节点‘辉泽’。
只是路上不太安全。”
我咽了口口水:“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想回空芽村吗?”
我立刻摇头:“不了。”
他微微一笑,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笑——那笑容并不温柔,却让人觉得安稳。
“走吧。”
他说。
我们开始顺着藤道前行。
脚下是层层缠绕的老藤,表面结着厚厚的青苔,有些地方甚至己经长出半透明的真菌。
雾燚走在前面,用气流将一些***的枝皮吹开,为我开出一条勉强能走的路。
这段旅程比我想象得艰难得多。
我的腿很快开始酸痛,气息也乱了,藤桥上不时有灰虫爬过,落下的汁液让我满手黏滑。
可我没有说停。
我不想被他看成包袱,更不想在还没看到所谓“主干”之前就回头。
“以前……你也走过这条路?”
我问。
“走过。”
他头也不回。
“那时你多大?”
“七岁。”
我怔住。
“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这样走?”
他轻声说:“当时没人带我,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我没有再问下去,只默默看着他背影。
他的肩膀看起来不宽,但好像能扛很多东西。
风穿过枝缝,带起他白袍下摆一阵轻响。
天开始暗了。
雾燚带我在一处靠近主藤脉的枝台上停下,说是这里“气层平稳”,适合短暂休息。
我靠着藤骨坐下,才发现自己早己满身湿透。
手肘上划了一道口子,隐隐作痛。
他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小瓶,走过来蹲下:“伸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伸过去。
冰凉的药水落在伤口上,我忍不住缩了缩。
他没有说话,指尖按住我手腕的力道却轻了几分。
“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谢谢’的空壳。”
他说。
我轻声答道:“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坐着,风从上方吹来,带着一丝潮意,也带来一种微妙的……信任感。
我第一次觉得,或许,我不是独自一人。
夜晚将临,而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