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队搬运组的名单里,他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
"老周又把你塞去搬测绘仪?
"隔壁帐篷传来阿杰的嗤笑,"那破铁疙瘩沉得能压断腰,真当杂役不是人?
"陈溯没抬头。
他记得上周暴雨天,老周带着一队人绕了三公里山路;大上周雷阵雨,队伍明明该往南,却硬是往北多走了两小时。
他翻开随身的防水笔记本,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路线图里,三角符号像毒蘑菇似的冒出来——二十七个,从三个月前第一次进山开始,每个暴雨天的路线拐点都画着同样的三角。
"小溯!
"老周的声音穿透雨幕,"明早跟A队进蝙蝠洞,带好你那破本子。
"陈溯应了声,指尖在三角符号上轻轻一按。
他听见老周的脚步声在帐篷外顿了顿,像有话没说。
蝙蝠洞的霉味比预想中重。
阿杰扛着探照灯走在前头,矿灯在岩壁上撞出光斑:"听我指挥,往左偏十五度。
""等等。
"陈溯扯了扯他背包带,"岩壁渗水点集中在右侧,岩层有横向裂隙。
""你懂个屁!
"阿杰甩开他的手,探照灯光柱扫过陈溯胸前的工牌——"杂役"两个字被雨水泡得发皱,"老子在雨林钻了八年洞,轮得到你这搬物资的指手画脚?
"陈溯后退半步。
他数着岩壁上的水痕:七道,每道间隔二十厘米,和上个月塌方的野人山溶洞如出一辙。
"轰——"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脆响。
阿杰的探照灯砸在地上,光斑里全是簌簌往下掉的岩屑。
"塌方!
"有人喊。
陈溯扑过去拽住最近的队员,后背撞上潮湿的岩壁。
他听见岩层断裂的声音像闷雷,左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半块从孤儿院废墟里捡的青铜残片,此刻正硌得他生疼。
"跟我走!
"他扯着嗓子喊,矿灯照向左侧岩壁,"钟乳石成蜂窝状,裂缝是自然侵蚀形成的!
"阿杰的脸在晃动的光里发白:"你...你怎么知道?
""力学课作业。
"陈溯拽着他往裂缝钻,"大一在孤儿院蹭的夜校,老师教过怎么看岩层应力。
"裂缝比预想中窄。
陈溯的登山服被岩壁划破,膝盖磕在凸起的钟乳石上。
他数着步数:七步,第八步时矿灯扫到一片冷光——青铜纹路,像蛇信子似的缠在岩壁上。
"到了!
"他踹开最后一块碎石,潮湿的风灌进鼻腔。
队伍挤着爬出来时,阿杰的探照灯扫过陈溯后背——防水笔记本还好好别在腰上,封皮沾着血,"你命是本子给的?
""命是自己挣的。
"陈溯低头擦本子上的血,青铜纹路的残影在视网膜上晃。
深夜,篝火噼啪作响。
陈溯缩在帐篷角落,用放大镜照着白天拓下的青铜纹样。
古滇文字他认得,孤儿院老院长教的,一笔一画刻在他骨头里。
"星。
"他轻声念,放大镜哐当掉在本子上。
七年前的火突然烧进眼睛。
他记得那夜暴雨,老院长把他塞进地窖,怀里塞了本《星图残卷》:"小溯,星位偏移处有藏。
"下半夜,黑拳帮的汽油味混着雨水灌进来,他透过地窖透气孔看见老院长被按在火里,手里攥着半页烧了一半的残卷。
"小溯。
"老周的声音惊得陈溯合上本子。
队长站在帐篷外,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他磨破的登山靴上,右手抖得厉害——陈溯记得队里传闻,老周年轻时强行冲击凝气境,经脉废了一半。
"跟我来。
"老周转身往林子里走,卫星地图的冷光映着他泛青的脸,"看这个坐标。
"陈溯凑近。
地图上有个小红点,周围全是雨林覆盖的山体,"三天前卫星扫到异常信号,像...像金属反应。
"老周的手指在红点上顿住,"明天带你去。
"陈溯点头,目光扫过老周颤抖的右手。
他想起上个月在黑市听见的传闻:暗河帮最近在找什么古武残卷,首领雷耀山的人己经进了雨林。
雨下得更急了。
队伍在晨雾里出发时,陈溯盯着老周背上的登山包——平时总塞压缩饼干的侧袋,此刻鼓囊囊的,像装了把短刀。
坐标点在半山腰。
陈溯扒开缠绕的藤蔓,岩壁上的刻痕让他血液凝固——和《星图残卷》里的星位完全重合,连偏移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陈溯!
"阿杰的惊呼像根针戳破雨幕。
陈溯转身。
他们来时的路上,原本跟着的黑影全不见了。
那些从昨夜开始就吊在队伍后方的影子,像被雨冲走了似的,连脚印都没剩。
"什么情况?
"阿杰攥紧了登山镐。
陈溯没说话。
他摸了摸腰间的青铜残片,残片贴着皮肤发烫。
雨林的风卷着潮湿的土味灌进领口,他听见远处传来引擎声,像某种精密仪器启动的嗡鸣。
老周突然掏出对讲机:"总部,请求支援。
"他顿了顿,"派个懂古文字的。
"陈溯低头看笔记。
新画的三角符号旁,他写上"星位吻合"西个字,笔尖在"合"字上戳出个洞。
雨珠顺着帐篷缝隙滴在本子上,晕开一片墨渍,像极了老院长被烧前最后看他的眼神。
山风掀起帐篷帘,陈溯听见林子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队员的登山靴,是轻便的运动鞋,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