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这种地方产生的‘残响’,蕴含的负面情绪能量果然够劲。”
“应该能撑过下次精神阈值波动了。”
杨宇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的病,比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都要严重得多。
这不是什么比喻,而是字面意思。
自从强制性大脑终端接入成为公民义务后,精神失常、幻觉、甚至意识崩溃就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的父母,都是早期的终端受害者,大脑神经受到不可逆的损伤,按理说,身体机能会大幅衰退,根本不可能孕育下一代。
可他偏偏出生了。
一个来自两个‘废弃端口’的奇迹,或者说,一个错误。
而他的出生,似乎耗尽了父母最后一点生命力,在他出生后不久,父母就在一次共享的、无法挣脱的终端致幻中,双双离线,永远地走了。
所以,杨宇的病,可能从一开始就刻在了他的基因和神经里。
意识的模糊与短暂失去,身体被冰冷的、高效的战斗本能接管……若是放任不管,他的自我意识会被彻底侵蚀、覆盖,最终变成一个只有条件反射的、空洞的躯壳。
“上次在学校训练馆差点失控,把陪练的同学打进医疗舱……”那冰冷的本能不分敌我。
杨宇轻轻抚摸着金属短棍,棍身散发出微弱的清凉气息,通过手掌传入体内。
“每一次濒临失控的感觉。”
“都像是在自己的大脑里和另一个‘自己’拔河,脚下是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
杨宇站在原地,回想起那种自我逐渐被剥夺的恐怖,心有余悸。
“我必须稳定它。”
“在源点觉醒测试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或许,那次测试是他摆脱这种命运的唯一机会。
杨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睁开。
目光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甚至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他收回短棍的尖刺,推开休息间的门,走了出去。
“杨先生!”
王经理一首在门外焦急地踱步,看到杨宇出来,眼睛瞬间亮了,但又带着恐惧。
他望着杨宇手中恢复原状的短棍,声音都有些变调:“解、解决了?”
杨宇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残响’清除了,委托完成。”
王经理想往里看,又不敢,只是拼命感受着空气中的变化。
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感确实消失了,他这才长出一口气,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不愧是道上传闻的‘清道夫’杨先生!
手段真是神鬼莫测!
太感谢了!”
杨宇懒得理会他的吹捧,径首朝贵宾厅外走去:“一万星币,打到我给你的匿名账号。”
“是是是,马上办!”
王经理点头哈腰,连忙拿出个人终端操作。
杨宇没有走赌场正门,而是由王经理引着,从一条隐蔽的员工通道离开。
通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伪装成垃圾站出口的铁门。
铁门外是条潮湿阴暗的后巷。
杨宇走出后巷,来到一条相对宽敞些、但依旧破败的街道角落。
王经理在巷口停下,看着杨宇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跟上两步,压低声音道:“杨先生,我再加五千星币,还请您……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特别是关于‘可可’……和她父亲的事。”
杨宇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身影很快融入街角稀疏的人流中。
对他来说,委托己经结束。
赌场里的恩怨情仇,与他无关。
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悲剧在上演,他无力也无心去管。
街角的空气,被高楼和“上城区”的投影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雨后的湿气混杂着垃圾的酸腐味。
杨宇脱下进入赌场时穿的廉价外套,露出里面的高中校服,将金属短棍重新伪装好,塞回吉他盒,背在肩上。
校服上的校徽,在这阴暗的环境里,似乎是唯一的光亮。
“下城区的空气,永远这么浑浊。”
杨宇抬起头,只能看到一线天光,以及“上城区”底部闪烁的警示灯。
真正的阳光,是这里的禁忌。
他走到街边,抬手按了按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呼叫空中出租服务,车辆将在2分钟内抵达指定坐标。”
不久,一辆涂装有些剥落、型号略旧的悬浮出租车无声地降低高度,悬停在杨宇面前的低空,投下一小片阴影。
舱门滑开。
“去哪?”
司机声音沙哑,带着电子变声器的效果。
杨宇拉开后座舱门坐进去:“残响交易区。”
司机透过内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特别是他身上的校服和那个不协调的吉他盒,没再多问,空中出租车平稳地上升,汇入下城区拥挤但有序的低空交通流中。
车内光线昏暗,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杨宇划过支付界面。
“滴!
扣费成功:80星币。”
“您的账户余额:27000星币。”
个人终端显示支付信息。
杨宇将其划走,目光再次落在那条置顶的备忘录上。
“城市历2244年2月1日,灵鹤市,源点觉醒统一测试。”
“剩余时间:10日。”
杨宇眼神微凝。
“十天……”空中出租车穿梭在下城区的楼宇之间,窗外是永恒的人造白昼和压抑的钢铁丛林,偶尔能瞥见更高处“上城区”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界。
灵鹤市,明和区,祥和街道89号。
空中出租车在一处指定的公共小型起降平台缓缓降落。
杨宇下车时,精神上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让他脚下微微一晃。
“接触这种浓度的‘残响’,对精神力的负担还是太大了。”
特别是对他这种先天不稳定的神经连接而言。
他定了定神,目光沉静。
“但精神稳定值在六成,看来还是需要再提一提。”
这里是下城区灰色地带中的灰色地带,建筑风格混杂,既有老旧的工业设施,也有加装了不明用途科技模块的奇特建筑。
与赌场那边的喧嚣不同,这里的氛围更为内敛,但暗流涌动。
行人不多,但个个眼神警惕,步履匆匆。
偶尔能看到穿着特殊防护服的人员,推着密封的金属箱进出一些不起眼的门面。
杨宇熟门熟路地穿过两条狭窄、布满涂鸦和老旧线路管道的小巷,来到一扇毫不起眼的合金门前。
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虹膜扫描仪和读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