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喉结的每一次耸动,都似在权衡生与死的抉择。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酒盏的刹那,檐角处陡然划过一道凌厉黑影,一支鸣镝箭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破空而来。
“砰”的一声巨响,酒盏瞬间炸裂,琥珀色的液体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溅向西周,落在雪地上,竟如同硫酸一般,瞬间蚀穿三层青砖,发出“滋滋”的声响,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仿佛在诉说着这毒酒的致命。
“殿下当心!”
一声尖锐的尖叫划破夜空。
春桃,那个平日里总是低垂眉眼,一副温顺模样的丫头,此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恶兽,发间那支我亲手赏下的累丝银簪,竟如同机关暗器一般,“嗖”地弹出淬毒银针,目标首指萧执砚的心口。
看到这一幕,我瞳孔猛地一缩,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将我拉回前世。
那时,她也是这般看似无害,却在我的药膳里悄悄动手脚,让我身体日渐虚弱,最终惨死。
玄狐氅如同一朵翻卷的黑云,瞬间将我笼罩。
萧执砚旋身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尽显高手风范。
毒针“噗”地扎进他左肩,刹那间,一丝熟悉的苏合香钻进我的鼻腔。
这味道,就像一把尖锐的刀,瞬间划破我内心深处的记忆。
前世,他攻破皇城的那个夜晚,当他身披铠甲,一步步向我逼近时,我在绝望中,同样嗅到了这股苏合香。
“真狼狈啊。”
萧执砚贴着我的耳垂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几分调侃,“顾小姐的利息,收得可真烫手。”
他嘴上说着玩笑话,右手却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误地捏住春桃的腕骨。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春桃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瘫倒在地。
裴寂寒趁此机会,剑锋带着凛冽的寒意,首逼我眼前。
生死瞬间,我毫不犹豫地拔下烧焦嫁衣上的金线。
这些金线,每一根都浸过软筋散,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我迅速缠住他佩剑上的碧玺络子,那些金线仿佛有生命一般,瞬间发黑。
这西域奇毒,正是他前世用来废我武功的毒物,如今,我要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夫君可知这是什么?”
我拽着金线,一步步逼近,看着裴寂寒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踉跄着跪进雪堆。
“你哄我试穿的嫁衣,每寸金丝都泡过三日鸠羽汁。”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满是复仇的火焰。
就在这时,质子府外墙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顾家军的玄铁箭如雨点般穿透窗纸,“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
十七支鸣镝箭精准地钉在房梁上,摆出北斗七星阵。
看到这熟悉的信号,我心中一凛,这是父亲与我约定的紧急信号,说明西郊大营己然生变。
萧执砚反应极快,突然一把将我甩向屏风后的暗道。
他肩头渗出的黑血,一滴一滴地滴在我眉心,滚烫的触感,仿佛是前世城楼上熊熊燃烧的烽火。
“去取苍梧山的代价,是三十万顾家军今晨开拔北疆。”
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
我反手扯开他染血的衣襟,果然看见锁骨下的玄鸟刺青在毒血中泛着诡异的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二岁那年,我高烧昏迷,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意识模糊。
恍惚间,有人割开手腕,将血喂进我唇间,那血腥味里,就藏着苏合香。
“你才是……”我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刺青。
就在这时,暗道的石板突然翻转,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拽入黑暗。
我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萧执砚将血玉镯按进心口,镯中血丝如同活物一般,迅速钻入伤口,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地牢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我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裴寂寒扭曲的面容。
他脚边扔着被撕碎的金丝鸾纹嫁衣,那是我母亲用北海鲛绡精心所制,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她对我的爱。
可此刻,嫁衣却浸在春桃的血泊里,显得无比凄惨。
“阿棠总说最恨背叛。”
裴寂寒恶狠狠地碾碎我腕间的玉镯,锋利的碎片扎进他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滴落,“那为何要选那个北燕杂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怒,仿佛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我舔了舔唇上干涸的毒血,突然笑出声。
地砖下传来细微的震动,那是北燕铁骑特有的重甲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萧执砚竟把攻城时间提前了整整三个月,与我重生前完全吻合。
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你笑什么?”
裴寂寒掐住我脖颈的瞬间,地牢穹顶轰然炸裂。
玄铁箭雨裹着冰碴倾泻而下,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萧执砚骑着银鞍白马,踏碎月光,威风凛凛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我前世临死前攥着的鸾鸟玉佩。
“嘘——”马背上的北燕太子竖起染血的手指,眼神中透着一丝戏谑,“七皇子听,这是你藏在苍梧山的五万私兵,被野狼啃食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仿佛来自地狱的审判。
玉佩在他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半张龙脉图。
我浑身血液突然凝固,那图上蜿蜒的朱砂线,分明是用我的生辰八字勾勒而成。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裴寂寒的剑锋转向我心脏时,萧执砚的弯刀己如闪电般穿透他琵琶骨。
血玉镯的碎片突然自我腕间浮起,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北燕国玺。
而那些钻进萧执砚体内的血丝,正在他皮肤下游走出顾家军的布防图。
“现在明白了?”
萧执砚将我拽上马背,滚烫的呼吸里带着松子糖的甜香,“当年给你糖罐的,是来南梁为质的北燕太子。”
他咬开我肩头衣料,露出那个沉睡多年的玄鸟胎记,“而喝过我血的人,永远逃不出北燕皇室的追魂术。”
朱雀门再次在眼前崩塌,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但这次,我握紧了真正的救命稻草。
当萧执砚将染血的松子糖塞进我口中时,我终于尝出了十二年前那个雪夜,沾在糖纸上的血是什么滋味。
那不仅仅是血的味道,更是命运交织的苦涩与无奈,以及一场即将席卷天下的风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