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一仆不侍二主
若在往日,这位公子爷的爱物儿这样高亢,众人必得跟着赞两句才是,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生了气,谁也没敢开口。
好在黑脸也只在一瞬间,十一郎转眼又笑的风流倜傥:“那口子死了,你倒有心情卖珠花,没心没肺的东西。”
豫笙垂着头,一句也不多说。
唐淼没眼力见儿,揶揄道:“你这小子,算交了好运,咱们十一郎给你出丧葬费,说说,要多少银子?”
令人意外的是,十一郎开了口作答:“三十两,总该够了。”
豫笙眉尾微挑,抬眸道:“大爷赏赐,原不应辞,只是小的早己给他准备了棺材本,不必让大爷费心,不如多买几朵珠花给姐姐们戴。”
“哟呵,”唐淼怪声怪气地叫了一句,“还有人教咱们十一郎如何做事呢,想是活腻了。”
十一郎冷笑一声:“没心没肺,倒是有几量硬骨头。”
说到骨头,像是想起什么,闭了闭眼睛:“这些珠花全要了,你,滚吧。”
豫笙嘴角不经意地向上弯了弯,躬身谢道:“小的多谢大爷,这便滚了。”
他前脚刚走,姑娘们就为他解释起来:“这小郎君平日里温言细语,最是跟咱们姐妹和睦,今日想必是他娘子没了,心神错乱,这才惹了您生气。”
玉娘更是劝慰:“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嘟嘟囔囔低声道,“怎的一首没听说他有娘子?”
十一郎:……有娘子?
哼!
刚走到楼下的豫笙打了个喷嚏。
来找她的丫头小婵连忙过来握住她的手:“我的姐姐,这会子了还管他什么珠钗首饰呢,赶紧回去吧,省得跟他碰上。”
豫笙似笑非笑:“己经碰上了。”
“什么?”
小婵脚下一顿,瞪着大眼看她,“在哪儿碰上的?”
豫笙指了指教坊司:“上面,就是去他那房里送的首饰,他给姑娘们一掷千金呢。”
小婵:“……有没有卖贵些?”
豫笙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转了两条街,回到一座两进西合院,叫人将整个院子规整一遍,尤其是院中的花草虫鱼,务必要看着欣欣向荣。
豫笙自己先换了女装,而后才亲自去了上房铺床理被,那人最不喜别人进他的屋子,动他的贴身之物。
等忙完这一通,天色己经完全黑了。
她对小婵道:“你先吃饭去吧,吃完饭就睡觉,不必等,我看他未必回来。”
小婵也不客气,嘻嘻笑道:“反正我只是奴婢,不是外室,也不用给他暖床。”
豫笙作势要打,人己经跑得没影儿了,唯有吠月摇着尾巴来到她面前,巴巴儿地瞅着她。
吠月是一只淡黄色的土松犬,十一郎最宠爱的小东西。
豫笙抓了把肉干,混着干粮喂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它说着话,不知不觉,月亮升入中天,她困得不行,抱着吠月的脑袋,歪在廊下睡着了。
踏夜归来的楚怀缨惊动了吠月,吠月抬了头,见是主人,顿时跳起来,扑到他怀中。
豫笙怀中一松,翻了个身,倚着柱子继续睡。
楚怀缨:……他踏上台阶,作弄地拽了拽她的发梢。
豫笙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犹似仍在梦中的眼睛怔怔然,带了许多迷茫,没有平日里那种倔强。
“公子回来了。”
豫笙很快就清醒过来,起身行了个礼。
楚怀缨别过眼,冷嗤一声:“我不回来,就咒我死?”
豫笙皮看他脸色,忖度是为了她白日在教坊司说过的话,淡淡回道:“民间夫妻才说那口子,我可不敢跟公子称夫妻,公子莫不是觉得奴婢在说您?”
楚怀缨脸上一寒,周身都是怒气。
只是也没再追究,摆手道:“准备沐浴的东西。”
“灶上的火没熄,一首烧着呢,浴房的东西早准备好了,”豫笙逃过一劫,将浴房的门打开,叫他进去。
楚怀缨皱眉问道:“付嬷嬷呢?”
豫笙顿了下,还是照实说:“回了王府。”
楚怀缨将外袍脱了丢给她,自己进了浴房。
豫笙接了,想要放回正房,却隐隐闻到一股血腥气,映着月光抖开,里面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她压下心头涌上来的关切,慢慢把衣服泡进化了皂角粉的冷水里,待析出血水,才拧出来交给婆子去洗。
楚怀缨沐浴完,穿了一身月白色中衣,身上挂着浅浅的皂荚气味,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坐下,示意她给他绞干头发。
豫笙在他身后站定,一边擦着水汽,一边犹豫着开口:“公子……”楚怀缨忽然冷冷开口:“谁叫你私自出去的?”
豫笙知道自己这次理亏,嘴上就恭敬了许多:“奴婢不敢了,不过都是扮做男装出门,不曾给人认出。”
楚怀缨哼了一声:“这次又是为了葬谁?
李豫笙,一仆不侍二主!”
豫笙手中一顿,没吭声,楚怀缨在外是个纨绔子弟,闻名京城的败家子,但对内却是精明的很。
她是他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奴婢,是跟他做戏的玩意儿,只为了他在她卖身葬母时,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情分,她就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府中,而不是自己出门去再找个东家。
头发己经绞的差不多干了,豫笙再次开口:“奴婢省得,只是还有一个月……”这次换榻上的人困得难以睁眼,倚在大迎枕上,均匀的呼吸着。
算了,明天再说也不迟。
还有一个月,就满三年了。
她不必再假扮他的外室,也不必再为奴为婢。
她马上就可以是自由身,回到魂牵梦绕之地了。
豫笙将他放平,又从床上拿来被褥给他盖上。
楚怀缨的皮囊是万里挑一的好看,睡着的他,比平日里纨绔浪荡的模样多了几分文雅的味道。
豫笙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他侧脸上轻轻划了划,楚怀缨可能永远也不记得那一夜。
那夜,他没把她当奴婢,她也没把他当主子,他们仅仅是男人和女人。
他曾经这样乖乖地在她怀中安睡。
“付嬷嬷,您老怎么半夜来啦?”
窗外随着一声狗吠,小婵的笑声也跟着传进来,打断了豫笙的回忆。
楚怀缨骤然睁开双眼,眼神中有一瞬间的凌厉,但随即便化为浪荡,朝一旁的豫笙看了一眼。
豫笙的声音变得又娇又媚:“哎呀,公子,别在这里呀,讨厌……”走至廊下的付嬷嬷停了下来,身后的小婵追着她低声埋怨:“都跟您说了,公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他们二人正忙着呢,您老非得这么不识趣儿。”
豫笙的声音更加甜腻:“来人啦,去床上,别叫人听见……”楚怀缨心头窜出一团火,一路朝下烧过去,他克制着,将装模作样乱叫的人拽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问道:“教坊司学的勾人的声儿?”
说着,在她纤细的腰间重重一捏。
这个动作跟戏弄教坊司的姑娘们差不了两样。
豫笙眼底微凉,他如今都把她看得更低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