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舟与渡,舟与渡,无舟无渡
到了人间,就不能像山上那么自在随意了,不能御剑飞行,最快的地方不过是骑个马、坐个马车,那还是有钱人家的出行工具。
梅山庭从乾坤袋里拿出来个斗笠,扣在头上,压低些,隐去了他的半张脸。
这镇子名为山湖镇,背靠嵇清峰,旁边还有个清关湖,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因为和修仙宗门离得近,里面的资源宝物也是不少的。
要不然当初的梅山庭不能跑到这里历练。
但是现在,梅山庭不想让别人知晓自己身份,那些不曾修仙的凡人还好,但那些稍微有些名号的修仙者,定然是认得他的。
说实话,他其实来着就是碰碰运气,他真不知道舟与渡现在能在哪,在偌大的三千世界找一个人,简首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他来山湖镇也不单单是为了找人,还要置办些东西,毕竟他梅山庭的徒弟,当然是值得用天下最好的。
刚刚在嵇清峰飞的时候,正琢磨着给舟与渡什么样的好剑,刚刚好就路过了峰内的珍宝阁。
他记得阁内有他从秘境里带回来的不少好东西,但是他当初无欲无求,就拿了”烬州“,剩下都一股脑塞珍宝阁里了。
梅山庭觉得自己真是大方过头,这无情道修得人都傻了,自己凭实力拿来的珍宝为什么要大方无私送公家。
可是光有珍宝送给徒弟还不行,他还需要点配饰。
而且现在的舟与渡估计依旧没有修炼,否则他不能一次一次地用腿爬上嵇清峰,也就是说他的小徒弟是需要吃饭的。
他路过一家炊饼店,下意识停下。
但是饼这东西在他回忆里太苦太涩了,无论多么香甜薄脆的饼好像到了他那里,都只能转化成舟与渡的“你吃不了了”。
他又往前走了走,看见家酒楼。
酒楼看起来很大,有三层,镀金的大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百味斋。
梅山庭回忆自己的上一世,好像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他到辟谷到的太快了,修仙太有天赋在某些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而来说,吃过最好吃不过是那个和舟与渡同吃的饼,平日里在嵇清峰都是些仙草仙药,好是好,但简首是索然无味。
听说药谷的药膳做的好,要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带舟与渡尝尝。
他又在山湖镇转了几圈,最后锁定了几个地方:药店医馆:济世堂——给还是凡人的小徒弟买点药,虽然自己会些愈合止血的法术,但那毕竟修仙之人用的,小徒弟还是凡人。
俗话说,欲速则不达,太快愈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一点一点慢慢好好的治疗,万万不能落下什么病根。
绸缎庄:云绣坊——嵇清峰上的弟子衣服都是素白中带点青色,并不好看,难看中还带着几丝敷衍。
虽然不知道舟与渡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布,但梅山庭想着,可以让舟与渡自己挑,他有的是钱,大不了当点宝物。
只是,这么看来,他好像对舟与渡没什么了解,他不知道舟与渡的喜好厌恶,只能像猜宝似的下注,希望运气好点,能瞎猫碰到死耗子。
他没什么浪漫天赋,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情情爱爱,只是单纯想对舟与渡好一点,退一万步讲,在上一辈子的最后的时间,是舟与渡陪他度过的。
把他破烂的身躯一步一个脚印背到了后山的桃花树下,以凡人之躯为他求了个暂且安稳的墓地。
常怀感激之心总是不错的,虽然是他先帮了舟与渡。
因果循环,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发那一丝丝善心,也不会在死后还有人跨越万水千山来接他。
更何况,舟与渡这种知恩图报的人,值得梅山庭对他好。
-这是舟与渡重生的第一年后。
在上一世意识消散后,舟与渡睁眼后便是破烂的小柴房。
看来……当初那人并没有骗他,他真的重生了,重生到了他要逃到山湖镇碰到梅山庭的前一年。
虚掩的木门被打开,舟家家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拿着木碗,一个举着锋利的小刀。
那是腊月二十八割猪肉的小刀。
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舟家的畜生。
舟家母声音沉沉,阴暗之中,她满是褶皱的脸更为渗人可怖,“伸手吧。”
他恍惚中站起身,也回了个笑。
“好。”
舟与渡是舟家小公子的名字,舟家是现如今京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可是当年生那个真正的舟与渡的时候,舟夫人难产,母子的命是保下来了,只是大出血,舟夫人身体很差,在舟小公子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便死了。
舟小公子身体也差得很,药罐子似的,舟府都没有出过几次,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惊到这瓷娃娃,风寒之类的小病都能要了他的命。
话也不会说,呆呆的,舟家私底下都说他是痴傻儿。
可是舟家又是极为宠爱这个小公子,因为当初这是舟家家母向送子菩萨祈祷来的神仙,菩萨说:舟小公子是散财童子下凡,是他们舟家的福气财气来源。
可能是神仙灵验,可能是邪祟作祟,反正在舟小公子一岁后,舟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舟家除了这位可怜的舟小公子,各个都健康顺遂。
但舟小公子看起来好可怜,靠着各类珍贵药材,己经吊了五年的命了,可是还是沦为了进气少出气多的结局了,看起来便时日无多了舟家上下都急得团团转,最后是舟家母又去拜那菩萨,菩萨给她托梦,说:要找个生日生月相同、名字相同的男婴,每隔二十日喂下此男婴的血,这样就可以让舟小公子借了那男孩的命。
金钱与虚无缥缈的福气实在太容易让人丧失了道德,他们也不管那菩萨是否真是悲天悯人的菩萨,只是知道了有这法子,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施行。
于是,舟家找到了刚刚降生的舟与渡,给他取名为“舟与渡”,从他的母亲那里用二十银两和两袋米面卖了他的命。
舟与渡的生日在大寒,那个冬天好冷,白雪如棉,簌簌地下。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月不能光,雪皆呆白。
他们对他的母亲说:他们要带他去过好日子。
可怜农妇看着一身锦衣、富贵做派的舟家,为了让他刚刚出生的孩子避免和他一样饿死累死的结局,甚至连那二十银两也没要,磕着头说他们是善人,是菩萨降世。
连病床上时日无多的男人都眼里泛着泪花,恨不得下床来给这群活菩萨磕头。
于此,他从此成为了舟小公子的借命人,活着就是为了让舟小公子活着。
困在那暗无天日的柴房里,困了二十年。
舟与渡,舟与渡,无舟无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