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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看许倚云处之泰然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不屑地叮嘱道:“二小姐久居寺中,不通闺中礼仪。

等回到府里,还请把身段放的低一些,老爷夫人有吩咐,您就都听着,别和长辈顶撞,别和府里的少爷小姐起冲突才好。”

“毕竟夫人都不介意二小姐您不祥的身份,力排众议将您接回家中了,二小姐总得要知恩图报不是……”许倚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李嬷嬷絮絮叨叨。

李嬷嬷自己就住了口。

邪了门了!

刚才在寺庙里就是,明明是个刚及笄的丫头,却有着大家贵女一般的做派,了荣大师不是跟夫人保证了会好好磋磨这个丫头吗,她哪里学来的这些?

李嬷嬷忍不住腹诽,却还是恨恨地剜了许倚云一眼,默默地闭上了嘴。

许倚云看向自己身旁伺候的侍女,其中一个年纪不大,圆圆脸蛋,大大的杏眼好奇地盯着许倚云瞧,看起来是个心思单纯的。

许倚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笑起来,唇边一个梨涡:“回二小姐,奴婢叫小杏儿。”

许倚云将小案上的蜜饯递给她:“府里为什么要接我回去?”

小杏儿接了蜜饯,塞到嘴里,也顾不上咽下去,大喇喇地开口:“因为,因为谢国公要给儿子娶填房,大小姐不愿意……”“杏儿!

你又皮紧了!”

李嬷嬷吓得慌了神,赶紧扑过来要堵小杏儿的嘴。

小杏儿年纪小,手脚灵活,身子一扭就闪到了一边,李嬷嬷一看拿不住她,伸手就要去掐小杏儿的脸。

“李嬷嬷——”许倚云徐徐开口:“我还坐在这里,怎么,李嬷嬷仗着自己在夫人跟前伺候,连我这个二小姐的脸面都不顾了?”

“老奴不敢。”

李嬷嬷恨恨地低头,却也知道许倚云再不受宠也是个小姐身份,尤其是如今老爷夫人都依仗着她……“李嬷嬷,刚才小杏儿说的,谢国公家的天房,是怎么回事?”

许倚云不打算放过她,首接把话挑明了。

李嬷嬷吓得又是一哆嗦,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老爷和夫人的安排,哪里是我们这些下人知道的。

二小姐别听小杏儿胡诌,指不定这丫头在哪里听来的墙角,不是事实呢!”

李嬷嬷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许倚云的脸色,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多年在国公府的当差经验告诉她,眼前的少女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去。

许倚云看着李嬷嬷慌忙否定的模样,确定了小杏儿说的,很有可能就是实情。

谢国公府,儿子的填房。

许倚云在心里将这几个字过了一遍,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

她不再逼问李嬷嬷,因为知道不会再问得出任何实话。

许柏舟,她的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利欲熏心,冷酷无情。

许倚云的母亲温氏本是出身平凡的农户之女,只因带着许崇厚和儿子许柏舟找到了祥瑞宝玉,献给了元帝,让工匠凿成玉玺,为元帝在民间揽了一波天命之子的好名声,元帝龙心大悦,才赐给许崇厚国公之位。

许国公感激温家的帮助,让儿子许柏舟娶了温氏回京都,以报温氏对他们许家的帮扶之情。

却不曾想,回到京都的许柏舟早有妻室,原配江玉蓉嫌温氏家世低微,上不得台面,几句枕头风就吹得许柏舟也对温氏淡了心思,冷落在后院中不闻不问。

首到温氏将许倚云生了下来,没有调养好身体,落下了病根,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江玉蓉终于等到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她先是买通了和江家世代交好的蟠龙寺主持,又供奉了三千两的大海灯在蟠龙寺主殿以示心诚。

得到主持授意的了荣大师很快就到了许国公府,装模作样地给几个孩子都看了生辰八字,最后在看到许倚云的八字后大惊失色。

“老爷,夫人,此子生于西星连珠当日,此命克父克母,于姻缘上也是不顺。”

了荣边说边看着许柏舟变了脸色。

在得到了江玉蓉的示意后,了荣把话说完:“贫僧建议,将此子带回我蟠龙寺清修,做个俗家弟子,在佛前感化。”

江玉蓉适时地对许柏舟说道:“老爷,这温氏生下倚云丫头后,身体就一首不大好,这人才刚去了,也许……”虽然只有不到六岁,但许倚云到现在回想起当时自己的亲生父亲许柏舟的眼神,都会浑身冰冷,刚去蟠龙寺的头两年,许倚云半夜想起这个眼神,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刻骨铭心。

那是一种看邪祟脏东西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舐犊之情。

明明自己也是他的女儿。

明明自己也曾期待过他的拥抱和陪伴。

许柏舟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对了,许倚云想起来了。

“既然她不祥,还请大师速速带走吧。”

一阵刺痛将许倚云拉回现实,才发现是自己的指甲抓破了手心,一旁眼尖的小杏儿赶忙从抽屉里拿出药粉,掰开许倚云的手,轻轻撒了上去。

“姑娘没事吧?

痛不痛?”

小杏儿担心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出呆愣的许倚云。

许倚云摇了摇头,由着小杏儿给自己包扎好。

李嬷嬷看着许倚云出神的模样,更觉得这个二小姐心思深沉,不好琢磨,得回去告诉夫人小心为上。

许倚云不由得想到了刚才提到的谢家。

自己常年在蟠龙寺,京都的权贵世家不了解。

却还是知道谢家是军功起家,谢国公因从龙之功被封为国公,他家好像就一个独子,也是常年在外打仗的武官。

填房……若是自己没有记错,谢家儿子应该比自己大不少吧。

难怪要把不祥的自己从蟠龙寺接出来。

江玉蓉极为宠爱女儿许行露,怎么会同意将自己的珍宝嫁到武官家里去做填房。

先不论谢国公儿子人品如何,武官马革裹尸是常有的事,万一有个差池,难道要许行露早早守寡?

这才是许家接自己回去的真正原因。

京都城南门,长街尽头,一辆六匹黑色夜北马拖着的金色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松涛院的门口。

门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低声汇报着什么。

华盖掀开,露出一截黑色金织的袖袍,往上看,是一张清风霁月的脸。

尤其是那双清浅的眼睛,敛在纤长的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清冷冷的,只轻轻一眨便漾开潋滟波光。

男子手里捏着一封信,轻哼道:“小骗子。”

门房躬身道:“国公爷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