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记忆
鎏金烛台将她的影子投在窗纱上，与记忆里在宫中垂死的剪影渐渐重合。
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仿佛三百年前那杯鸩酒仍在灼烧五脏六腑。
"为什么......"她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丹蔻染红了月白寝衣的织金袖缘。
琉璃窗外的积雪映着月光，将少女单薄的身影照得近乎透明："既许我碧落黄泉永不相见，为何又要逆天改命？
"胤禛猛然攥住她颤抖的手，翡翠扳指硌得生疼。
鎏金蟠龙烛台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比乾清宫宝座上睥睨众生的帝王更显阴郁："朕以寿元为祭，山河作聘，才换得这重来一次的机缘。
"他喉间滚出破碎的笑，竟比养心殿冬夜的北风更凄厉："当年错信谗言冷落中宫，眼睁睁看你油尽灯枯......"话音未落，明黄衣袖己洇开深色水痕。
筱悠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着前世养心殿经年不散的墨气。
铜镜中映出重叠的容颜——现代少女的齐耳短发与皇后娘娘的牡丹髻在虚空中交错，最终化作窗棂外那株泣血的海棠。
殿外忽起惊雷，往生咒的梵文在迦南香雾中明灭。
胤禛广袖轻扬，十二疏玉旒在烛火中流转着诡异幽光："这具躯壳承载着双魂记忆，你且慢慢适应。
"他指尖划过少女颈侧，修长的指尖挑起一缕青丝，"待你及笄之年......"未尽之语消散在混沌中。
筱悠跌入更深的梦境，恍惚间看见养心殿暗格里的传位诏书被血色浸透，粘杆处暗卫的玄色披风掠过宫墙残雪。
再醒来时，额娘觉罗氏正用浸了玫瑰露的丝帕为她拭汗，雕花窗外传来家雀啁啾。
……"女儿请额娘安。
"觉罗氏手中绣绷应声落地，苏绣的彩蝶正停在并蒂莲上。
她急急揽过女儿细看，翡翠护甲不慎勾住茜纱帐的流苏："脸色还这般苍白，合该多将养几日......"筱悠望着菱花镜中陌生的容颜。
镜中人分明是豆蔻年华的满洲贵女，眼尾却凝着前世皇后特有的悲悯。
腕间玉镯碰在紫檀小几上泠泠作响，与记忆里少年胤禛颤抖着为她戴上的青玉镯发出共鸣。
"额娘，"她按住母亲颤抖的手，目光落在案上断弦的焦尾琴，"那日荷花池畔，女儿分明嗅到堂姐袖中苏合香。
"觉罗氏瞳孔骤缩，镶玛瑙的护甲深深掐进锦垫。
窗外北风卷着细雪扑在琉璃窗上，屋内银丝炭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这声响与前世翊坤宫暖阁何其相似，彼时她正饮下贵妃呈上的"安神汤"。
"五日前礼佛归来，堂姐说寻得一方古琴谱。
"筱悠抚过琴身冰裂纹，红梅簌簌落瓣坠在断弦处，"行至九曲桥第三折处，女儿绣鞋突然打滑——""可是鹅卵石上凝着薄冰？
"觉罗氏声线陡然冷冽，金镶玉步摇在烛火中晃出寒芒。
筱悠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贵妃也是这样晃着东珠耳坠，将掺了红花的胭脂呈到她面前。
李嬷嬷捧着龙泉窑梅瓶进来时，筱悠正盯着多宝阁上的珐琅彩鼻烟壶出神。
前世雍正三年，她便是用这样的器物装了鹤顶红，赐死了背叛的掌事宫女。
"取前日收的斗彩莲纹碗来。
"觉罗氏指尖拂过梅瓶冰裂纹，"既是你堂姐送的，自然要物归原主。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堂姐院子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筱悠倚在暖阁窗前，看小丫鬟捧着碎瓷片鱼贯而出。
青花缠枝纹映着雪光，恰如前世养心殿那盏摔碎的珐琅彩茶盅——彼时胤禛正为年氏兄长请封之事与她争执。
"明日法源寺的师太要来府中讲经。
"觉罗氏抚着女儿如瀑青丝，嵌珍珠的抹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你堂姐既这般爱读《地藏经》，便让她在佛堂抄满百卷罢。
"夜风雪更急，菱花镜中浮现出重叠的幻影。
凤冠翟衣的皇后与T恤牛仔裤的少女在镜中对视，铜镜深处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胤禛正将点翠凤簪插入她云鬓，血色顺着裂纹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