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酸糖记事
前桌突然爆发的骚动惊得她手肘一歪,冰棍水在沈言洲的作业本上洇出个橙色的问号——那是他今早刚帮她订正过的电场力习题。
"苏晴居然有沈言洲的错题本!
"扎双马尾的女生举起淡蓝色笔记本,扉页的瘦金体在阳光下泛着粼光。
林夏看见校花葱白的指尖抚过那句"执手相看泪眼",浅粉色的星空美甲与扉页的银河烫金纹路相映生辉,刺得她喉咙发紧。
棒冰棍"咔嚓"折断在掌心。
她突然想起上周文学社比赛,沈言洲站在礼堂镁光灯下吟诵这句的模样。
当时他镜片后的眸光比投影仪的星图还亮,白衬衫被空调风吹得鼓起,像要载着那些缠绵词句飞向宇宙尽头。
"原来他喜欢这种调调..."林夏把物理卷子揉成团,又心虚地摊平。
晨雾里他递来的豆浆永远是她喜欢的半糖,体育课后总能"恰好"多出瓶电解质饮料,甚至上周她随口抱怨耳洞发炎,第二天抽屉就出现了茶树精油棒。
这些零碎的温柔突然串联成指向他人的箭头。
放学铃响时她攥着粉色信封等在高三走廊。
暮色把磨砂窗镀成琥珀色,沈言洲抱着竞赛题集从光影里走来,白衬衫染着余晖的金边,却在看见她手心的火漆印时骤然褪尽血色。
"苏晴喜欢星空,我特意选的烫金火漆。
"林夏把信封拍在他胸口,柑橘香混着印刷厂的油墨味在两人之间升腾,"错题本都送人家了,我这个青梅当然要..."沈言洲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消防栓发出闷响。
金属袖扣划过她腕间红绳,两颗小铃铛"叮铃"坠地。
他弯腰去捡的动作僵在半空——林夏的帆布鞋尖正压着信封一角,苏晴的名字在烫金星空下闪闪发亮。
"你以为错题本是给她的?
"他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玻璃,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林夏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沈言洲,镜片后的眸光黑沉如暴风雨前的海面。
夜风掀起图书馆的纱帘,林夏蜷在顶楼角落翻开被退回的错题本。
借阅卡上苏晴的名字被钢笔狠狠划去,墨迹晕染成狰狞的伤疤。
她颤抖着翻过《雨霖铃》扉页,铅笔描绘的小像从纸页里浮出来——扎马尾的少女蹲在墙头喂猫,裙摆粘着苍耳籽,缺失的铃铛用红笔圈出可爱标记。
呼吸突然变得粘稠。
她认出这是初遇那天的场景,画旁标注的日期是他们相识的农历生辰。
翻页时夹着的银杏书签滑落,背面是沈言洲工整的笔迹:”物理月考重点:1.林夏总混淆洛伦兹力与安培力方向;2.她画电场线像炸毛的猫,建议用毛绒球演示...“泪珠砸在2013年4月7日的记录栏。
那天她痛经蜷在医务室,沈言洲翘了化学竞赛送红糖姜茶。
此刻泛黄的纸页上详细记载着:"13:24体温38.2℃,喝掉350ml姜茶;14:07皱眉七次,偷藏止痛药被发现;15:33攥着我袖口睡着,睫毛颤动频率比清醒时快1.5倍..."闭馆音乐响起时,她在最后一页摸到凸起的胶痕。
剥开干涸的胶水,六年级时塞进他书包的跳跳糖包装纸赫然在目。
透明胶带下压着张泛黄的字条:”夏夏给的糖,含了西十三分钟。
门牙被粘掉半颗,但很甜。
——2009.6.20补记“夜露浸透窗台,林夏把脸埋进错题本。
墨香里混着极淡的雪松气息,那是沈言洲常年用的钢笔水味道。
她忽然想起冷战第三天清晨,自行车筐里的原味吐司用油纸包着,折角处印着极小的心形——那是她教他叠幸运星时故意使坏留下的折痕。
蝉鸣不知何时歇了。
月光漫过2015年7月的那页,最新记录墨迹犹新:”16:07发现她在看苏晴,扯坏第三支钢笔。
原来暗恋是柠檬跳跳糖,酸涩二十年才等到糖衣融化。
“林夏攥着包装纸冲向夜色,塑料星星在掌心烙出红印。
路过24小时便利店时,她抖着手买下所有柠檬跳跳糖。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执拗的线,朝着沈家小院蜿蜒而去。
二楼窗帘缝隙漏出暖黄的光,她看见沈言洲站在窗前,指尖摩挲着那个带心形折痕的油纸包。
月光为他镀上银边,像博物馆里最易碎的瓷器,却在她扬手抛出糖果的瞬间露出破绽——他接住糖袋的动作利落如扑食的鹤,哪有半分优等生的斯文模样。
玻璃窗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林夏隔着窗戳他心口,沈言洲的唇语在霜花上晕开:"这次要看扉页第二页。
"他颈间银链滑出衣领,磨损的玉蝉吊坠在月光下泛起涟漪,正是多年前她在地摊上指过的那只:"看!
它翅膀像我画的涂鸦!
"夜风卷着糖纸飞向银河,二十年的时差在此刻坍缩。
沈言洲忽然推开窗,带着雪松气息的掌心接住她眼泪:"现在尝到酸味了吗?
"林夏把跳跳糖倒进他掌心,糖粒在月光下迸溅成星屑:"沈言洲,你作弊。
"她踮脚咬住他滚动的喉结,"明明是我先找到的糖。
"蝉蜕从梧桐树梢跌落,惊醒了打盹的玳瑁猫。
它看见二楼窗内光影摇曳,淡蓝色错题本被夜风掀动,无数个日期在纸页间浮沉,最后都凝结成同一枚盛夏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