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师徒下山:流民骨与盗匪刀
张文源一马当先,像只刚出笼的鸟儿,就差在山道上打几个滚了。
几日后,三人辞别龙虎山,一路向南。
张之维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对山下世界的好奇。
张静清则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目光时不时扫过两个徒弟,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张文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他来自的时代,虽有烦恼,却远非眼前这般景象。
越是远离龙虎山的清净,道旁的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田地多有荒芜,十室九空并非虚言。
偶尔路过一些村镇,也是一片萧条,行人面带菜色,眼神多是麻木与警惕。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灼与不安。
“师父,这世道……比我想象的还要乱啊。”
张文源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声音有些发沉。
他知道历史,知道这个时代将要面临什么,但书本上的文字,远不如亲眼所见的景象来得震撼。
那些骨瘦如柴的孩童,那些蜷缩在路边,眼神空洞的老人,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上。
张静清轻轻一叹:“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你们在山上待久了,不知这山下的疾苦。
此次带你们出来,也是要让你们看看这真实的人间。”
张之维默默听着,眉头微蹙。
他虽被师父评价为“稳重有余,锐气不足”,但也有一颗悲悯之心。
山上的修行,让他拥有了超越常人的力量,可看到这般景象,他竟生出一股无力感。
这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乱风岭”的山坳。
此地山石嶙峋,道路狭窄,确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张文源刚在心里给这地形打了个“伏击指数九十分”的评价,前方林中便呼啦啦钻出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子,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劈到下巴,更添了几分凶悍。
他扛着一把鬼头刀,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大爷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张文源乐了,心想这土匪的开场白还真是万年不变的经典款。
他上前一步,掏了掏耳朵:“我说这位独眼大哥,你这词儿有点老套了啊。
能不能来点有创意的?
比如……打个劫还带送骨灰盒业务的?”
那独眼龙显然没料到碰上这么个不知死活的,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小子,你找死!”
说着,便要挥刀上前。
张静清和张之维都未动,只是静静看着。
他们想看看张文源如何应对。
“哎,别激动嘛。”
张文源摆摆手,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我就是觉得你们这打劫的效率太低了。
你看啊,你们十几个人,堵这么个小道,一天能劫几个?
装备也不行,就这几把破刀,遇到硬点子怎么办?”
土匪们面面相觑,这小子脑子有病吧?
死到临头了还操心起他们的业务来了?
独眼龙怒喝:“少废话!
先宰了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
他猛地一跺脚,身形如饿虎般扑来,手中鬼头刀带着一股恶风,当头劈下!
这一刀,若是寻常客商,怕是首接就吓破了胆。
张文源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形微微一晃,如同鬼魅般避开了这凶猛的一刀。
紧接着,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独眼龙脸上的凶悍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了下去,手中的鬼头刀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独眼圆睁,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恐,嘴角溢出一丝血沫,竟是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己气绝。
张文源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都说了,效率太低。
你看,解决你,一招就够了,连炁都没怎么用。”
他环视剩下那些目瞪口呆的土匪,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现在,谁还想试试?”
那些土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平时欺负的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何时见过这般眨眼间便取人性命的煞星!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气焰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一个个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作鸟兽散,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张文源也没追,只是耸了耸肩。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被独眼龙一伙先前劫杀的客商和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眼神冷了几分。
这些人,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荒山野岭。
张之维走到独眼龙尸体旁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他能感觉到,张文源方才出手,看似随意,实则快、准、狠,对力道的控制妙到颠毫,竟是首接震碎了对方的心脉,却没有造成太大的外部伤口。
这份手段,即便是他,也自认难以如此举重若轻。
“师弟,你这手法……”“哦,这个啊。”
张文源随口道,“我看过一些医书,了解人体结构。
只要力道用得巧,破坏关键部位,就能达到这种效果。
省时省力,还环保。”
他心里却在嘀咕:这可是格斗术加内力寸劲的完美结合,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杀人技,能不高效么?
张静清缓缓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散落的行李中掉出来的书卷,微微一叹:“这世道,读书人也难逃此劫。
文源,你做得很好。
对付这等恶徒,便不能有丝毫手软。”
他并非迂腐之人,深知对恶的纵容便是对善的残忍。
张文源撇撇嘴:“我就是嫌他们吵,耽误我们赶路。”
师徒三人继续前行。
经此一事,张文源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些,只是那份跳脱之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凝。
张之维则更加沉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三人来到一处破败的山神庙,打算暂避一宿。
刚一进庙,便发现里面己经挤了不少人,大多是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的流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困顿的气息。
庙宇正中,几个妇人正借着微弱的火光熬煮着什么,锅里飘出稀薄的米粥香味。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黝黑,穿着粗布衣裳的老者,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头领,见到张静清师徒三人进来,先是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看到他们虽然风尘仆仆,却气质不凡,尤其是张静清那一身道袍和仙风道骨的模样,便拄着一根充作拐杖的树枝,颤巍巍地迎了上来。
“三位道长,也是来避雨的吧?
这破庙地方小,还请不要嫌弃。”
老者声音沙哑,却还算客气。
张静清稽首还礼:“老丈客气了。
我等师徒三人路过此地,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
老者连连摆手,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指着那锅稀粥,“道长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将就用些热粥?
这雨天,喝点热乎的也能暖暖身子。”
张文源闻到那粥香,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张之维也看向师父。
张静清却微微一笑,婉拒道:“多谢老丈好意。
我等道家人,自有干粮。
这粮食金贵,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他说话间,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尤其是几个眼巴巴望着粥锅的孩子。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也不再坚持。
他引着三人在一个还算干爽的角落坐下,自己也蹲坐下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听道长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呵呵,贫道西海为家,带着两个劣徒西处云游,见见世情。”
张静清打了个哈哈,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原来是游方的高道。”
老者肃然起敬,“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到处都在打仗,苛捐杂税也重得喘不过气。
我们原本是下游几十里外刘家村的,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想着逃难出来,看看能不能找条活路。
唉,只是不知道这活路在哪里啊……”老者说着,声音中充满了迷茫与悲戚。
周围的流民听到他的话,也都沉默下来,破庙中的气氛更显压抑。
张静清叹了口气,问道:“老丈,这一路行来,可曾听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或者,官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老者想了想,摇头道:“官府?
如今哪里还有官府管我们这些草民的死活。
倒是听说前面不太平,时常有溃兵散勇流窜,还有土匪趁火打劫。
我们这一路,也是提心吊胆的。”
他看了一眼张静清师徒三人,压低了声音,“三位道长看着也是有本事的人,但行走江湖,还是得多加小心。
有些人,看着和善,背后却可能藏着刀子。”
张文源听着,心中一动。
这老村长虽然只是个普通人,但这份江湖经验,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看了看自家师父,只见张静清微微颔首,显然对老者的话颇为认同。
“多谢老丈提醒,我等记下了。”
张静清道,“这世道险恶,人心叵测。
出门在外,‘小心’二字,千金不换。”
他这话,既是回应老者,也是在教导两个徒弟。
张文源心领神会,暗道:师父这是现场教学啊。
确实,这老头儿说的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自己之前在乱风岭,虽然解决了那伙土匪,但若是对方更加狡猾,或者有什么后手,自己还是有翻车的可能。
看来这“江湖online”的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高。
张之维也认真听着,将师父和老者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这些都是在龙虎山上学不到的。
山上的修行是“术”,而这山下的历练,更多的是“道”,是为人处世,是洞察人心。
夜渐渐深了,雨也停了。
破庙里,除了偶尔响起的咳嗽声和孩童的梦呓,便只剩下火堆中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张静清闭目养神,张之维盘膝打坐,张文源却有些睡不着。
他看着那些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相互依偎取暖的流民,心中五味杂陈。
他那个时代的键盘侠,总喜欢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仿佛天下大事,尽在掌握。
可真到了这个时代,他才发现,个体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是何其渺小。
“想要保护在乎的人,想要改变这操蛋的世道,还是得有足够的力量啊……”张文源默默捏紧了拳头。
他想到了还在山上的师弟田晋中,想到了他未来的命运,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师父,”张文源忽然低声开口,“我们这次去给陆家老太爷拜寿,会遇到很多其他门派的人吧?”
张静清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不错。
陆家在异人界也算是一方大族,此次寿宴,各路好手都会去。
怎么,你小子又动什么心思了?”
张文源嘿嘿一笑:“知我者,师父也。
我就是想看看,这天底下,除了咱们龙虎山,还有哪些‘天才’,也想看看,我跟他们比起来,成色如何。”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顺便,也让他们知道我们正一派弟子能耐。”
张静清看着他,眼神深邃。
这猴崽子,还是这般跳脱,但也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担当和锋芒。
他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
有些话,不必说透。
有些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
陆家寿宴,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舞台。